闻人臻亲送太君回府，软语安抚太君，陪太君话了会儿家常，待用了晚膳，闻人臻匆匆出府去了。
“去通义巷。”
闻人臻刚要入轿，冷寻牵了马过来：“佟掌媒和鸢飞上了白云山，迟迟未归。”
“白云山？”
冷寻说：“世子将鱼跃就葬在白云山上，据说，那里是他初遇鱼跃的地方，他们最美好的遇见就是在那里。”
闻人臻眉心微拧，末了，说：“上山。”
哒哒哒，哒哒哒，两匹神骏黑马驶出府门。
“大晚上的，这急火火的又是要去哪里？”太君歪在软榻上，闭着眼睛，突然就说话了。
秋牧挑了挑灯芯，回道：“我听冷侍卫长才刚提到白云山，还提到鱼跃姑娘，可能去白云山祭拜鱼跃姑娘了。”说完秋牧就后悔了。
果然，太君眼睛睁开了，呆然望了帐顶，好半晌方道：“鱼跃，不在了？”
秋牧暗暗嗔怪自己那张跑风的嘴，咬唇，点头：“听说是中了，钩吻。”
“钩吻？”太君一惊，蓦然转头看向秋牧：“确定是钩吻？”钩吻虽是剧毒，但是鱼跃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即便不能根除，倒也不至致命呐。
秋牧说：“忠叔亲自查验，不会有错。”
“她，走得安详吗？”太君眼睛竟是潮了。
秋牧摇头，“听说，她是遭人暗算，左肩呷中了毒箭，以鱼跃的医术，倒不会致命，只因……只因世子在她左肩呷纹了一簇水竹，故而鱼跃没有立即采取措施，才会导致毒发身亡。”若果剜去那块纹有水竹的皮肉，鱼跃也许不会死，秋牧觉得鱼跃很傻。
太君僵了一瞬，挥手：“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秋牧退出来。
宋嬷嬷就站在竹帘子外，手指指里面，以眼神问秋牧：“少府君出府，太君没发脾气吧？”
“没有。”秋牧摇头。
才刚秋牧和太君说话，宋嬷嬷大概听了几句，听得不全，遂拉了秋牧至一边，道：“你是不是傻了啊，做什么提及鱼跃？”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给说溜嘴了。”她还告诫其他人，千万不要在太君面前提鱼跃，更甚连鱼字都不要提，偏偏，被她自己给捅破了。
“罢了，这事瞒是瞒不住的，早晚太君都会知道，你也不必太自责，去忙你的。”
宋嬷嬷扯了扯衣襟下摆，掀帘进来了。
“那丫头初来时，才不过七八岁光景，打小就话少，有眼色，很得我心。”
知太君说的是鱼跃，宋嬷嬷过来在窗边坐下，持了帕子给太君沾了沾眼角的泪，红了眼眶道：“到底福薄，太君当初可是拿她当儿媳妇养的，谁曾想到那丫头会让郑家的混小子给拐带坏了，陪太君上了一趟白云山，就把魂儿给丢了，到底还是因那小子送了命，你说她傻不傻呀！”
“傻不傻的先不予评说，只这钩吻仅限宫中，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宫外？”太君眼眸一利，“莫非……”
“不会的，不会的，太君不要想多了，圣上这几年脾气是差了些，可待至秦还是不错的。”
太君幽幽叹了一声：“伴君如伴虎，他如今又跟那丫头黏在一处，好不好的，还不都早晚的事儿。”
“太君多虑了，圣上用至秦的地方多着呢，顶多就跟这次一样，贬出京个把月，待圣上气消，至秦还是少府君。”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脑袋悬在裤腰带里，我怎能放心的下呢。”
宋嬷嬷靠前挪了挪，帮太君捏揉眉心，建议道：“太君还是缺个说话的可心人儿，要不，我将表小姐请来陪太君解解闷？”
“算了，安济坊那头也够她忙的了，对了，今儿的测试怎样了？”
宋嬷嬷将入围册呈上来，笑道：“倒是有三个勉强合格的。”
“说说看，都哪三个？”
“就高待诏的家的千金，叫高玉娘的，还有一个是荣恒家的庶小姐荣嫒，再就吕良正家的顽皮丫头。”
“嗯，这三个总体还不错，可见她用了心的，倒也不至糊弄我。”
“哪能够呢，太君的话她敢不听，明儿个就将她叫来，狠狠给她长点记性也就是了。”嘴上这么说，宋嬷嬷生怕太君按她说的来，真把人叫来给个下马威，少府君宝贝儿般着紧的人，被他知道了，还不要了她老命去，董二家的就是例子，听说，那两口子如今在外面混得老惨了，可见开罪少府君，少不了好果子吃。
“罢了，儿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且由他折腾去。”
“当初，我说当初要是……”宋嬷嬷刚起了头儿，太君扫过来一眼，道：“你莫不是糊涂了，说糊话，累了就早早下去歇了，别硬扛。”
宋嬷嬷手指轻拍嘴，急着补救：“我刚浑说的，太君莫往心里去，总之，当年那事不会重演就是了，我一直警醒着呢，太君且放宽心。”
“嗯，你知便好，他到底是你乳大的，跟你比跟我亲近，他头一声叫的都是嬷嬷，不是娘。”
宋嬷嬷眼角一跳，赔笑道：“太君说笑了，至秦三岁上才开口说话，又有些大舌头，嬷嬷这音儿于他来说不难，他后来不见天儿围着太君叫娘么，那时节，太君还嫌他闹得慌。”
“就你会说话。”太君思及至秦小时候，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容。
“玉明啊。”太君伸手。
“在。”宋嬷嬷知她有话吩咐，伸手过去，扶了太君手，道：“太君这时节，可是要给鱼跃诵经超度？”
太君点头：“那丫头到底跟了我一场，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唉……我也是尽人事罢了，她出了这种事，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要不是秋牧说溜嘴，我怕是给你们瞒到棺材里。”
“咱们也是怕太君知道徒增伤感。”
“待明儿一早，你陪我去趟相国寺。”
“好，我这就下去安排。”
太君坐在灯下，开始诵经，宋嬷嬷站在门边默了会儿，挑帘出去了。
秋牧还在，见宋嬷嬷出来，疾步上前，垂手，低眉，吧嗒吧嗒直掉眼泪，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
“太君又没怪你，你哭什么。”
“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
“有这闲工夫落泪，还不如做点实际的，太君明儿要去相国寺，你快去多多准备些香裱等物，还有，多备些灯油钱，以防太君点长明灯。”
秋牧止了泪，麻溜儿下去准备了。
宋嬷嬷抬手沾沾眼角，看着黑逡逡的天际叹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