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姜戈出得门来,石碾子盘腿坐在车辕,正吧嗒吧嗒抽烟锅,火星子明明灭灭,牛车上方,烟雾缭绕。
见她出来,石碾子拎了烟锅在车辕磕了磕,准备下车帮她搬脚墩。
“不用不用,碾子叔且坐。”佟姜戈手脚并用已经爬上了牛车,伸手,拉了大利上去。
大吉拎了水囊出来,牛车已经走了,大吉追上去,将水囊递给石碾子。
石碾子将水囊转手递进车厢,大利掀了帘子,笑道:“谢谢你大吉,回去吧。”
佟姜戈始终沉着脸,对石碾子说:“走吧。”
老板今天怎么了?
为什么对她冷淡了很多。
大吉闷闷不乐进门,阿婆左手拄了拐杖,右手拎了陶罐恰好出门。
“阿婆这是?”
“今儿天气好,出去溜达溜达,你不用管我。”
佘云家不是该走左边么,阿婆怎生去了右边?
大吉更郁闷了,穿过回廊,进了茶楼,陶大花已经打扫停当,问她:“现在开门么?”
“嗯,开吧。”
茶楼门刚打开不久,接连有人相继送画上门,大吉忙着登记名册,陶大花就负责接待。
一会会儿工夫,就收了十多张画像。
大吉咂舌:“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家底硬,这要怎么选啊。”
“我觉得吧,这些画像,少府君一张都不会看,画像再漂亮哪及活人实在,佟掌媒最后还不是白忙活一场。”陶大花闲不住,拎了抹布开始擦洗门楼子。
闻人臻的轿子打门前经过,恰好听到这句,眼中有赞赏。
小寡妇说的很对,除了她,其他人他一概没兴趣。
思及昨夜手下‘美景’,他突然就无法淡定了。
佟姜戈,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天边透了鱼肚白,牛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行进,甘井驿标志性建筑‘回澜阁’遥遥在望,佟姜戈闭了闭眼,心情莫名低落。
倘若阿婆要知道日后她在杨家境遇,是否还会允她出嫁?
佟姜戈转了转脖子,想翻身。
大利腕上的镯子磕得她脑勺骨生疼,谁知,佟姜戈刚一动,大利竟也跟着动了,一把推开她,速度奇快,跃下了牛车。
“大利,危险!”
佟姜戈冷不防被大利推到车厢一角,磕到脑袋,再回头,大利已经跳下车。
“这疯丫头,不要命啦!”石碾子急忙勒缰绳,牛车停下。
佟姜戈探头车窗,大利蹲在路边狂呕
这是晕车了?
“今儿速度也不快呀,大利丫头怎就晕成这副模样了。”石碾子诧异的很。
因为走的夜路,石碾子车速掌控的很好,佟姜戈坐惯了牛车,几乎没觉得颠簸。
就是苦了大利,头遭乘坐牛车,就晕得找不着北。
佟姜戈跳下车,大利抬手,阻她近前,太不堪入目,怎能让老板看见。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佟姜戈取了水囊,过来了。
大利抬手抹了把嘴角,起色,晃晃悠悠,就跟醉了般,东摇西晃,大利觉得整个地面都在动。
佟姜戈紧走两步,赶忙接住她,打开水囊,喂她:“喝口水,漱漱口,嘴就不苦了。”
大利脸色呈现菜黄,原本艳红的嘴唇已然失了血色,看着委实可怜。
“老板,都是我不好,是我拖了后腿。”大利一开口说话,又蹲在路边呕。
佟姜戈心里很不落忍,帮她顺背:“你不舒服就该早先告诉我,你居然忍到了现在?”
真是个傻丫头。
佟姜戈伸了帕子给大利擦嘴,大利躲着不让她碰。
“不可以,这不合规矩。”她是丫鬟,怎能让老板做这种事?
“规矩在我这,就是个屁,再多一句废话,信不信我将你扔半道上。”
佟姜戈将大利拾掇干净,扶她上车,大利心有余悸,说啥也不肯上去:“我走路就成了。”反正牛车也不快,她能跟上。
“没事的,吐过就不难受了。”佟姜戈连推带掀,大利干脆坐在车辕:“我坐外面就行。”万一她没忍住吐老板身上就不好了。
“你别总盯着外面看,越看越晕。”佟姜戈不说还好,一提晕字,大利就又不行了,趴在车辕嘴里直呕酸水。
“抓稳了,当心跌下去。”石碾子还是头回遇上这种状况。
大利半个身子几乎都伏在车辕外,头发也给风刮散了,有气无力,全身散架了般难受。
“老板……”
佟姜戈让大利头枕在她腿上,捏住大利左手中指的中冲穴,不厌其烦摁揉:“现在有没好点儿?”
“嗯。”大利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让她死了算了,这感觉太不好了。
“撒谎,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碾子叔,先找家客栈安置大利。”
知道自己拖了后腿,大利勉力支撑,坐起身:“不用不用,我好了。”
佟姜戈瞪她一眼,大利蔫蔫儿躺了回去。
“就甘井客栈吧。”
“嗯,这家客栈在甘井口碑不错呢。”
石碾子常年跑车,来往于汴梁和甘井各地,对甘井熟得很,驱车很轻松到了甘井客栈。
佟姜戈选择甘井客栈,还有一个原因,甘井客栈是她阿婆义子柴蓥产业,柴蓥死后,柴蓥长子柴日进接手客栈,算起来,佟姜戈还得管柴日进叫哥。
虽说柴日进那人小家子气,嘴巴又毒,倒也没坏心眼,人也相当热心,她当年在杨家受尽欺凌,柴日进为这事,没少替她出头。
甚至跑去官媒衙门找杨霁给她讨说法,言语不合,竟然还动了手。
虽说柴日进是杨霁手下败将,但,佟姜戈觉得柴日进很爷们儿,很难得,让她觉得格外暖心。
佟姜戈感谢柴日进的方式,不外乎给她说一门亲,她将自己最信任的大吉嫁给了柴日进,可她哪里知道,柴日进真心喜欢的人其实是大利。
那么这一世,她势必要拨乱反正,改正上一世犯下的错误。
佟姜戈扶大利进去,客栈大堂基本没什么变化,就是比三年后看起来要新许多,可能刚装修过的原因,大堂摆设还跟三年后一样,壁上独独少了她送的一幅花鸟图。
大利扯了扯佟姜戈袖子,低声道:“老板,咱还是走吧,这家店看着好气派,一定要不少钱。”
“闭嘴。”
佟姜戈走向柜台,睨了眼埋头理账的小账房,笑道:“斗金,给我一间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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