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三)

这个晚上,太师府的人也无法入眠。

戚太师喝了口茶,淡淡问道:“三姑娘睡下了吗?”

那丫鬟福了个身子道:“回老爷,三姑娘哭闹了一整天,刚刚累了,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你下去吧。”戚太师甩了甩手,那丫鬟退了下去。

见书房内就只有何生一人在,戚太师这才重重叹了口气道:“自从二皇子与他的王妃来了后,咱们就处处碰壁。原本想着借媚儿来嫁入白家,咱们之后就多一条财路,可真没想到这王妃竟这般口齿伶俐,才几句就连皇上都倒向了她。这婚事,算是完了。”

这个何生正正就是那位刑部尚书何大人,他也是戚太师的门生之一。今日散朝后,他就来到太师府见太师。不过一整天下来,他就只听到戚明媚在府内哭喊发飙的狂劲,到了吃完晚饭,她都还没折腾完。直到刚才她睡下后,太师府才真正安静下来。

何生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缓缓道:“婚事没了事小,可得失了皇上连累了贵妃娘娘事大。”

“你意思是……因为皇后吗?”戚太师有点紧张:“应该不至于吧……贵妃与皇后不和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在后宫当着陛下的面吵闹更非这一回,陛下又怎会因为这种事而迁怒贵妃呢?而且,今日见陛下也无多言什么……”

何生摇了摇头道:“经过今日,恩师没发现不妥吗?那柳儿顶多就是伺候过皇后的婢女,陛下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婢女的婚事而惹得贵妃不高兴呢?而且最后陛下还说会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贺礼,这完全不像一个君主的做派。不管什么原因,陛下心里明显是偏向这个丫头的,下官就担心因为贵妃这般与她抢夫婿令陛下不快,可能要被冷着好几日了。”

“这可怎么办……”戚太师早早从贵妃那边知道了柳儿的事,也明白皇上偏袒这丫头的原因,不过他不能把真相道出,毕竟对他们毫无益处。可又觉得何生说得极对,他不禁脸色发青,忧心道:“若贵妃失宠,咱们可也没好日子过的。”

何生却不慌不忙道:“下官以为这也非什么大事,只要贵妃能静静熬过这几日,之后再找准时机把陛下的心收回来,便万事大吉了。”

听他这么一说,戚太师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何生虽没王泓那般嘴甜,也没他鬼点子多,可却行事谨慎,对眼前局势分析相当准确,所以在戚太是眼里,这个何生是个可靠之人。

“不过,恩师,”何生皱着眉道:“咱们眼下要先解决另一个火烧眉毛的难题。”

戚太师惊了:“什么难题?”

何生压低声音悄悄道:“昨日有几名百姓一同来到下官衙里说要控告官吏私下放印子钱差点闹出人命一案,还递了状纸。”

不用多说,这里说放印子钱的官吏就是指以戚太师为首的几个污吏。而闹出的命案却是前段时间借了印子钱的书生上吊一事,不过幸好发现得早,命倒是救了回来,可印子钱一事却通了天,周边的百姓便一同来告状了。

戚太师紧慌道:“这事还没传到陛下那儿吧?”

何生淡定道:“恩师放心,还没,幸好是被下官拦住了,可明日后日就难说,这事肯定瞒不了太久。他们若见下官这儿没有任何调查的结果,肯定会继续找其他人上奏朝廷,若被闵太傅知道此事,肯定会彻查到底,恐怕到时候要把恩师也告到陛下跟前去。最近咱们在陛下那儿不怎么得脸,若又闹出一事来,陛下铁定是不放过咱们的。”

何生平时只管着刑部这边赚钱的暗路子,没涉足戚太师的其他范畴,所以没人知晓他跟这档子事是否有关系,戚太师暗叫庆幸这些人是找上他来告状,否则他真是要倒大霉了。

戚太师苦着脸道:“唉,真是祸不单行。这条财路没了也就罢了,就怕性命不保。”

何生提议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顶了这黑锅。”

“找谁?”

“恩师可以找一个原本就有参与此事而如此却没用的人来。只要这人一力顶了这罪,恩师可就安枕无忧了。”

“你是指……王泓?”戚太师想了一圈,马上就想到王泓了。这几日贵妃就跟自己提过王泓这家伙已经不中用,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草包了,戚太师也在想着如何打发他,这正是个好机会,不过,他依旧担心:“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在兵部安了自己的人……”

何生给他分析道:“恩师手下有的是更出色的士子,来年春闱就能选出更多的进士来,届时可以提拔几个来填补空缺即可。当前要紧的是解决咱们的危机。”

“嗯,说的有理!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青楼里觥筹交错,莺歌曼舞。

吕行首拖着那飘飘的蓝纱薄裙,迈着婀娜的莲步,走到正在独斟独饮的王泓身旁坐着,轻摇团扇,婉婉而道:“王大人整晚只喝着闷酒,又无点个曲来,似是心中有不快,不妨说来奴家听听,或许能纾解纾解。”

王泓惊讶地看着吕行首,微微笑道:“吕行首就是眼利,这也瞧得出来,果然心细如尘,比咱们家中的妻妾更要贴心,怪不得那么多名门贵公子都喜欢当你的入幕之宾。”

吕行首给王泓添了酒,笑道:“大人这是哪儿的话。奴家一介风尘女子,又怎可与大人家中的娘子相提并论呢?在家里,大人是那些女人的夫君,他们都是要靠着你过一辈子,当然事事谨慎,即便知道大人有心事,也是想问,而不敢问。而在这儿,大人是贵客,是来花钱买开心的,奴家自然是要多用点心令大人欢喜,若眼不利一点,心不细一点,那么奴家这生招牌就真要倒了。”

“就你说得好听!”王泓一口气把碗中酒喝了个精光,轻笑道:“不过,是不是女人天生都是有一张巧嘴呢?”

“都是?”行首继续给他添了满满一碗酒,平静笑道:“难不成今日是有哪个口齿伶俐的女人惹到咱们王大人的不快吗?”

如今有人一下戳中了自己的心事,王泓再也憋不住了,忿忿然道:“就是!自从他们回到皇都后,我就一直倒霉。尤其那个女的,我真怀疑自己是与她相克的,每回只要她一开口,我铁定要吃苦果子,今日才说那么两句话,陛下就直接靠她那边去了。我的主子在陛下面前不得脸,我自然也不会好过,今日散朝后,太师也没让我到他府里去,想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吕行首轻摇着团扇,静静听着他发泄,并没插一句话。

王泓倒是来劲了,一下子把心里的郁闷都吐个干净:“我与你说哦,这些年,我给太师与贵妃可做了不少苦差事,可谓劳心劳力,殚精竭虑,真真是个有功之臣,要不然我哪来今日这般富贵?就连我家中那位如花似玉的美丽娇妻也是贵妃瞧得起我才赏我的。可见,我为他们立下的汗马功劳可是不少的。但现在,栽了几次跟头,他们就把所有的帐赖在我一个人头上来。我不是很冤吗?唉,我好歹也是才华横溢的士子,是皇上钦点的进士,我可是当宰相的命,本来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已经是够窝囊的了,如今还因为那个女的,我人前人后都不成样了,之后想继续仗着戚家往上爬,怕是难了……”

对这种怀才而不得抒,委屈求存的泄愤话,吕行首也不知听到多少人说过,只是这王泓倒是有意思,明明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贪官,却还自诩成郁郁不得志的清官,吕行首听着也觉得好笑。

不过吕行首在男人堆里打滚那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懂的,在王泓面前自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为他继续添酒,温柔安慰道:“你们男人在朝上的桩桩件件,奴家一个妇人也不晓得太多,可奴家却知道这人都是有三衰六旺,熬过这最倒霉的时候,不就否极泰来了吗?大人何必为这种事而大费心神呢?就拿台上的春喜班来说吧,昔日没名气时,就常在咱们这种青楼楚馆里踏踏板,唱几个曲。可有了小宝哥和小喜哥后,受了几位官眷的捧场,一下子便红遍了全城,根本不屑于来咱们这种地方唱了。现在处处高门大户都想邀他们亲临演一曲也请不来,还是你们家的夫人有脸面,月月都能请到这名戏班上门来唱。不过这月里春喜班少了一个台柱,名声自然就差了些,这月已经是第二回来咱们这儿开戏了。所以世事难料呀。”

王泓看着台上唱戏的伶人,也很是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夫人很喜欢这个班子,所以对这个戏班的名伶也颇为了解,现在居然要回到这种地方唱戏,看来真是撂倒了,便问吕行首:“是少了哪位?”

“原来大人不知道呀!”吕行首诧异道:“是小喜哥呀,他一夜倒了,后来连人影都没见着呢。”

“哦哦,这哥唱的我听过,很不错,为何一夜就倒了?我记得甄尚书家里的那个小妾很是喜欢听他的,三不五时就点名他上府里唱呢。”

吕行首用团扇掩着嘴,轻声道:“正因为常到甄府去唱,久而久之就唱到甄大人家中那个小妾的床上去了……”

“哎哟!还有这事?”王泓听得乐了,一口喝了一碗酒:“这甄尚书一把年纪才带了个绿帽子呀!”

“可不是吗?为了甄大人的颜面,甄府上下可把这事掩得密不透风的,要不是那经常给我们梳头的婆子也是甄府常叫唤的人,我们也得不到这个消息呢。听说那日小喜哥与那位甄府小妾在客栈密会,被甄大人当场抓了个正着。那小喜哥慌乱下光着身子从窗口跳了下去逃走了。之后他就没再露面了。”

王泓听着很有滋味的:明日早朝时可拿这事阿丽怼一下那甄老头了。

看王泓很有兴致的样子,吕行首暗笑了一下,很是唏嘘道:“唉,这春喜班也真是倒了霉运,如今剩下个小宝哥,不知能撑多久。城中官眷也都不敢再喊春喜班了,谁都害怕外头谣传与春喜班小哥有染的是自己呀!关乎名节的,哪像王夫人这个忠实听众这般坦荡,到现在还是照样指明小宝哥去唱呢,可真是五年如一日呢。”

一听这话,王泓突然怔住了:大家都在避嫌的时候,为何自己夫人还明目张胆地找小宝哥来唱呢?而且,这么说来,夫人确实每月都会让那小宝哥来的……该不会自己与那甄应远一般被戴了绿帽了吧?

王泓的脸一下变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看到他的异样,吕行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他的碗里添酒道:“甄尚书还算运气好了,若发现得晚了,那小妾与戏子闹出了人命来,甄尚书可真要颜面扫地了。”

王泓脸色煞白:家中的夫人似乎捧了这个小宝哥都几年了,若他俩真是有私情的话,那家里的两个孩儿难不成……

一想到这里,王泓整个人弹跳起来,神色匆匆地往家跑,连吕行首喊他都没应。

见着王泓离开后,躲在屏风后阿泰才慢慢走了出来,向吕行首拱手福了个礼:“在下谢过吕行首的帮忙。”

吕行首摇着扇子,一手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就闲话一句罢了,没想到王大人就这么上了心,二话不说就回家去,看来他府上今晚是不得安宁了。”

阿泰抿嘴笑了一下:“这总比给人养便宜儿子要好。若等孩子都长大了,他才晓得真相,我猜那时他肯定要跳江去了。”

“不过,”吕行首放下茶碗,不解道:“今晚这么做也纯粹是除掉于氏那荡妇,于王泓也只不过是皮痒之痛,根本不能一矢中的,这……不太像是王爷的作风……”

阿泰笑道:“吕行首果然聪敏,其实这乃咱们王妃的点子。”

“是王妃?”吕行首更是困惑不已:“她这是何意?”

“王妃这么做,是要给闵太傅家的媳妇霍氏出口恶气罢了。霍氏娘子亲几日不是早产了吗?”

“哦哦哦,呵呵,那我明白了,铁定是于氏所为了。”吕行首笑道:“从前就听说于氏妒恨霍咏枝出身高贵,皇上皇后都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她会趁人家怀孕时使这样的招数。怪不得王妃娘娘也要这般整她了。”

阿泰乐得笑呵呵道:“咱们娘娘就是侠义心肠,她说对付这样的毒妇就要她万劫不复,不得翻身。”

吕行首瞄了他一眼道:“看来阿泰小哥很喜欢你家娘娘吧。”

阿泰坦言道:“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尊敬吧。不知怎的,王妃娘娘给我的感觉就如亲娘一样,令人特别暖心,她做的饭菜,也特别有我阿娘的味道。”

吕行首呆住了,随即笑道:“哈哈,哪有男人会说个年轻女子像亲娘的!若被你娘娘听到,肯定要骂你一通!”

阿泰搔着后脑勺,讪笑道:“是……吗……”

看到他腼腆的模样,吕行首故意逗他道:“那么我在阿泰小哥心里像什么呢?是个姑奶奶?还是你外婆?”

阿泰的脸一下红了,莫名地冲口道:“不……怎么会……吕行首长这么漂亮,又娴熟大方,会是个好娘子。”

这话反倒把吕行首吓住了:从来没人会说一个风尘女子是个好娘子,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混话?

而阿泰这时才发现自己说的话过于轻浮,不管是个青楼女子还是个良家妇人,他也不应那么说,实在有欠稳妥。他有点尴尬道:“在下先回去与主子复命,先告辞了。”说毕便慌张离去。

吕行首却喃喃自语:“怎么王爷身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我在天庭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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