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宫这边,丽儿兴奋地跑到屋里禀报:“娘娘,刚刚韩内侍来传了话,说陛下今晚要来与娘娘一同用膳呢。娘娘,奴婢现在先去御膳房那边好好准备准备吧。”
皇后喝了口茶,点了点头:“嗯,去吧。”
接着丽儿便走了出去。
身边的易嬷嬷也满脸的欢喜:“娘娘,离开大殿后,皇上也没正眼瞧过隔壁宫的那位,现在皇上就说要来中宫,看来今日之事真真是重重打了姓戚的一记狠耳光呢。”
皇后拿起一本书静静看着,淡淡道:“陛下这么冷着她,主要是为着柳儿的事。这女人明明早就知道柳儿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却那么多年都在装傻,不仅如此,今日还敢当着陛下的面说柳儿是孽种,更替自己的堂妹明目张胆跟皇上的女儿争夫婿,甚为离谱的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柳儿只配做妾,陛下怎么说也是柳儿的父亲,多多少少也会不高兴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在陛下跟前装,装嫩,装傻,装乖,装娇,装弱,陛下都看在眼里,也由着她,顺着她。可她今日非要这么装无知却又不装彻底,把不该说的给说了出来,怎会不让皇上生厌呢?戚明香呀戚明香,都这年纪了,脑子还是那么不堪用!”
易嬷嬷笑道:“其实,贵妃进宫这许多年来,若非有个向嬷嬷在她身边,恐怕她也攀不上贵妃之位。可叹这么个聪明能干的人,跟错了主子。”
皇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淡淡道:“今早吩咐你为向嬷嬷好好打点,可别忘了。这向嬷嬷在宫多年,伺候主子从来都是兢兢业业,这么个老人总得要好好抚恤才是。”
易嬷嬷应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办妥。”
她心底也明白,皇后如此慎重地叮嘱自己去办这事,看来是开始要对姓戚的出手了。
易嬷嬷很清楚,其实皇后对戚贵妃的那口怨气已经憋了许多年,一直忍着,让着,就为了皇上,为了皇子们,默默地等待时机的来临。今日柳儿的婚事,戚贵妃真是把皇后惹火了。而方才在大殿上,王妃对戚贵妃的最后一击无疑是个致命的伤害,让众人都看清了皇上对贵妃的态度已经变了味。看来,戚家势头正渐渐消去。
皇后依旧平静地对她道:“易嬷嬷,本宫记得你宫外有个姐妹,似乎是嫁到了西土……”
易嬷嬷微笑回答:“娘娘好记性,是老奴娘家的胞妹,当年也是托了娘娘的福,老奴的胞妹才能嫁给西土的一户好人家做了大房。”
“嗯嗯,”皇后微微点着头:“本宫记得她身子也是特别硬朗的,是个特别温顺的姑娘。如今膝下有多少个孩儿?可有差事了?”
“有两个儿子,都在西土的知府里当差。”
“知府?”皇后定了一下:“就是在戚明香那位弟弟手下当差吗?如此巧合……”
易嬷嬷缓缓道:“可不是。不过听闻贵妃这弟弟人倒是耿直,我那两个外甥总夸赞他们这位大人为官清如水,明如镜,简直就是戚家的一朵奇葩。”
“正因如此,戚太师才没要把他调回皇都的意思,免得误了他们家的‘好事’。”皇后讥笑了一下,对易嬷嬷说:“不过你那两个外甥能跟上个好主子,日子也会好过一点。你让他们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在那位大人身边好好当差,当然,知府夫人也是不能怠慢的,好好伺候,说不定对他们以后升迁有益处呢。”
明显,皇后这是要自己的两个外甥好好查一下西土那位戚大人两夫妇的事,事情办好,皇后自会给他们升迁的好前程。易嬷嬷顿时明白,忙道:“老奴定会叮嘱他们好好当差的,绝不马虎。”
皇后继续说:“你胞妹可是生养过的人,本宫想你让她多去照看一下黛儿,她不日就要生产了,这几个月可是尤为关键,本宫也知道翊王是定会找好几个婆子来看着的,可若要有个熟人傍在黛月左右,本宫的心才会安下来。”
易嬷嬷顿时道:“老奴明白了,待会就立刻快马捎信给那胞妹,让她好好看着大公主,定不让公主出什么岔子。”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本宫还想劳烦你的胞妹每日来一封信,详细说一下黛儿的起居饮食,要巨细无遗,当然,包括每日接触过的人。”
见皇后如此谨慎,易嬷嬷明白主子是要查出那边有什么人对大公主图谋不轨,看来西土那边也并不安宁。她便福了身道:“老奴遵命。”
中宫隔壁的殿阁,却安静得异常。
为免戚明媚留在这里撒泼惹事,戚贵妃直接让戚太师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而贵妃回来后一直坐在房里,没哼半句话。
春月见着觉得很不对劲,若换作平时,贵妃一回来就发作了,大喊大骂还砸东西呢,哪会像这般如此安静。
她走到向嬷嬷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
而向嬷嬷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同时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出去。
屋内就剩下向嬷嬷与贵妃二人。
好半晌,戚贵妃才淡淡开口问:“陛下,没来?”
向嬷嬷看着她那惘然若失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只能简单吐出一个字:“没……”
戚贵妃依旧淡淡道:“那……今晚,陛下还会来的吧……”
向嬷嬷踌躇了半会,才说:“娘娘,听外头的人说……陛下今晚会在皇后那边……”
“……”若是平日,皇上知道做了什么惹自己不开心的事,定会匆匆先赶来这里找她的。可现在……
戚贵妃忽地想起皇上离开大殿时对她不屑一顾的冷淡表情,心里一凉,这是她进宫那么多年头一回见到皇上如此陌生冷漠的面孔,那一瞬,她真的如像掉进深渊一般绝望。
戚明香自出娘胎以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即便做了皇上妃嫔,也没受过一丝冷待,可此刻……她受不起自己人生中的任何挫败,今日的只能吐出一句:“看来……这天真要变了……”
向嬷嬷忙安抚道:“娘娘,别说这种傻话,您与陛下可是有多年的情分在,夫妻间的一时不愉快总会有的。”
“夫妻?”戚贵妃摇着头,毫无生气地道:“本宫算哪门子的妻。皇后才是皇上的正妻,本宫也只是个妾罢了。皇上这回……真要弃了我吗?”
向嬷嬷从来没见过贵妃这样没自信的模样,心疼得很。贵妃可是自己带大的,就如女儿一般亲,怎能看到她这般绝望呢?向嬷嬷忙道:“娘娘,这是哪儿的话,即便是妾,也是贵妾。如今皇上也只不过是因为柳儿的事,与娘娘闹闹小脾气而已,怎么说那也是他的骨肉,这是人之常情。娘娘放心,男人可与女人不同,这种小事睡一觉就忘了,过几日肯定会来娘娘这儿的。”
戚贵妃向来最信任这个嬷嬷,不仅因为她的脑袋好使,还因为她总能说这样中听的体己话来安慰自己,而且十有**都会灵验,所以贵妃双眼充满希望地看着向嬷嬷,想再次确认:“嬷嬷,你说的……是真的?皇上会回来的哦?”
向嬷嬷见她恢复了点精神,笑道:“当然!”
与此同时,白家这边……
见儿子一早又被召进宫里去,白夫人不知道多着急,一个早上在前厅来回踱,盼着儿子平安回来,心里却不断咒骂姓戚的一家不得好死。
白老爷循例是要去码头巡视的,可被白夫人拉住,留在家中陪她一起等。
白老爷对儿子的婚事向来不像自己夫人那般紧张,信奉的是顺其自然的处事态度。而之前儿子也跟自己提过柳儿本是当今圣上的血脉,这么说的话,儿子娶了她就是违背祖训,若被白家宗亲知道,儿子的当家位置肯定要被扯下了。
所以,白老爷很清楚,不管是娶柳儿还是娶那戚明媚,都不会有啥好结果。可儿子是铁了心要娶柳儿了,那么他们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而且户籍上柳儿不姓夏,如此一来应该能瞒得过白家那些宗亲以及白氏祖先吧。
日头都上到顶了,白夜华才回到家,可一直没说话,只坐在一边顾着喝茶。
白夫人急了,忙拉着儿子身边的二虾问个究竟。可二虾愁眉不展地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
白夫人以为二虾说的是要娶戚明媚,便慌得直跺脚,一手拉着白夜华就要往外跑。
白老爷连忙拉住她道:“夫人,你这是要干嘛去?”
白夫人很是气愤地对丈夫道:“当然是去找皇上取消赐婚呀!那戚明媚算个什么东西,没规矩,没廉耻,还敢厚着脸皮要当咱们白家的媳妇?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才不管什么赐婚呢,我就算被砍头也要去跟皇上理论,总不能害了咱们华儿的一生呀!”
白老爷眉头紧皱,无奈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说出这么不体统的话呢?别说是皇上的面,你可能连宫门都未必能踏进去呢。”
白夫人想了会道:“皇上不行……那……那我就找逸儿总可以了吧!”
白老爷问:“你找逸儿做什么?”
“逸儿是男的,又是皇后的外甥,要进宫里肯定容易的!”白夫人可没忘记自己的嫂子是皇后的嫡亲妹妹,丁安逸如今又住在这儿,找他进宫找姨母最适合不过了。
那么多年的夫妻,白老爷怎会不知自己妻子的脾性,想到什么就要去做,可这下真闹到皇上那里,搞不好真会害的全家都送命,只好苦口婆心劝着:“夫人,别急呀,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从长计议吧,说不定还有转弯的余地呢。”
白夫人瞪着自己的丈夫道:“我可不是在玩,我很认真的。”说着,她喊着家中的下人:“快去给我找表公子过来……”
白夜华见父母二人为自己的事说的得如此热闹,不禁笑了,忙拉着母亲的手道:“母亲,不用找安逸,也不用找皇后,更不用找皇上了。姓戚的不会嫁进来的。”
“真的?”白夫人愣了一下,小心确认道:“这么说……你是要娶王爷家里的那位……柳儿姑娘了?”
白夜华笑道:“聘礼都下了,难道还能不娶的吗?”
一听到这话,白夫人笑得无比灿烂:“太好了!”
可白老爷却白了儿子一眼:“你这臭小子,刚刚一回来就应该说,省得我与你娘还闹这么一场!”
可白夫人此时是心花怒放,完全没在意:“无妨无妨,只要能娶到柳儿那样好的媳妇,我就于愿足矣。”
二虾却很是忧愁,来插了口:“夫人,您怎么就知道那位姑娘就是个好媳妇呢?说不定只是虚有其表呢……”
白夜华冷不防地往他后脑勺打了一下,不满道:“净是胡说!”
白夫人也板起脸道:“就是!满嘴的胡言!你夫人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准的很,我第一眼瞧那柳儿姑娘就知道她日后回事个好媳妇!”
好不容易妻子冷静下来,白老爷可不想她又突然发飙了,忙指着二虾道:“你就别再胡说八道了,夫人说她是个好的,那她就是好媳妇!知道吗!”
“小人……知道了。”二虾只好低着头不敢再乱说了,可心里一直叫惨:怎么办呢!这回还真被姓林的那小子说中了,那我岂不是要当他的小跟班了?我这命咋会这么苦呀!
晚上,子赤悄无声色地来到夏炎月的别院,轻易避开了其他人,在厨房找到了玉嫂。
玉嫂一见子赤,吓了一跳,忙拱手福了个礼:“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子赤大人,属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玉妞妹子不必拘礼,你现在不再是我的下属,彼此无须分尊卑。”子赤神情冷淡却目光带着丝丝怜惜,语气平缓道:“你夫家的事,我听说过了,节哀顺变吧。”
这位妹子从小是与自己一同在营内日以继夜接受着非人的严苛训练,成人后成为效忠皇上的死士。原想着她当了军营的厨娘,后又嫁人为妻,日子会安定,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寡妇。
玉嫂淡然一笑道:“谢谢子赤大人关心。人,终有一死,就看谁先走一步而已。我也看透了。”
看她表情很镇定,不像是敷衍的话,子赤也算宽了心,顺便问道:“那么……大家都还好吧?李大人身子骨还如从前吗?阿忠还跟着李大人吗?”
玉嫂笑道:“都好都好!跟着王爷,咱们日子都过得好,就是琐碎的事特别多。阿忠如愿当了个养花种树的,脾气也收敛了许多,无从前那般暴躁。至于李大人嘛……现在大伙都改口叫他李总管了,管着府上的事,还管着布坊,里里外外都要忙,不过看着无病无痛,身子骨应该还不差吧。”
子赤露出一抹浅笑,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大家过得都不错。”
玉嫂侧眼看着他,笑问:“想必大人此趟来这儿,不是为着叙旧吧?”
子赤点了点头:“陛下有命,让我来把上回你们捉到的刺客带回去。可即便是陛下的旨意,我怕你家王爷还是不许。所以先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事。”玉嫂轻松地道:“王爷之前就交代过我找个时间把人交去宫里,不过我忙着婆母的丧事,一时没抽出空来。而且王爷还说了,若子赤大人亲自过来要人,就直接给了就好。”
“王爷这般通情达理,请替子某谢过王爷。”说着,子赤拱手谢过。
“玉嫂!”这是芙蓉的喊声。
子赤忙转身躲到厨房的一处阴暗角落里。
玉嫂忙走到厨房外,避免她进入厨房,忙拉住芙蓉到一边的大树旁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厨房?难道是又饿了?”
“才不是呢……”芙蓉嘟着嘴:“难道我一到厨房就是要吃的吗?”
子赤往窗外朝玉嫂和芙蓉那儿望去,借着映入来的月光,看着芙蓉那似曾相识的侧脸,整个人呆住了:这个姑娘……怎么与姐姐那么像?
玉嫂故意笑话道:“因为你一向就如此。那除了吃的,你还有什么事会在这时候到我这儿来?”
芙蓉支支吾吾道:“那个……有点事……我想找玉嫂帮个忙……”
玉嫂问:“是什么事,尽管说吧!”
芙蓉踌躇了半会道:“我过两日想去见个很重要的人,想带点礼物……”
玉嫂逗她道:“哟,难道是有情郎了?”
她怎么想到那里去了?芙蓉皱了皱眉道:“不是啦,是一个亲人,因为第一次见面,娘娘说了要带点见面礼。我想亲手做点什么,可刺绣什么的太费时间了,想了一会,还是做糕点什么的最实际。本来我是想叫娘娘帮忙的,可娘娘现在要为柳儿忙着与白家谈许多事,所以我想让玉嫂……”
“想让我教你做是吧,没问题呀……”
“不……”芙蓉支支吾吾道:“其实……我是想……想让玉嫂直接帮我做……因为……你也知道我手艺差,而且……若真下厨的话,我怕……我怕会把厨房砸了……”
“你还挺清楚自己的。好吧!”玉嫂忍住笑意道:“我帮你做就是,那么对方喜欢吃什么糕点你可知道?”
“这个……我真没想过,我觉得既然都是一家子,那口味应该也差不多吧,我喜欢的,他也应该能接受的。”
“呵呵!”玉嫂忍不住了,轻笑了两声后道:“我真服了你了,行吧!我就做我最拿手的那款,到时我找个最精美的食盒给你装着,够体面了。”
芙蓉激动地给玉嫂一个大大的拥抱:“玉嫂您真好!谢谢!”
玉嫂差点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忙从她的双臂挣脱开来,笑道:“得了得了,天色都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芙蓉特意向她福了个礼以示感谢后,便离开了。
玉嫂回到厨房,关上门,子赤问道:“那姑娘……也是王爷府上的人吗?”
玉嫂倒了一碗水递给他,慢慢道:“是王妃的陪嫁丫鬟,从羌国来的。”
“是……羌国吗?”说着,子赤轻轻喝了一口水。
玉嫂晲笑道:“大人是觉得……她长得像好氏姐姐吗?”
子赤愕然:“你也觉得像。”
玉嫂点了点头:“第一日见到她时,我们也是吓了一跳,侧脸看着是有几分相似,可性格什么的,都与你姐姐大相径庭。不过,在某些方面还是与乐武哥很相似。”
“哪方面?”
“力气。”
“什么?”子赤大吃一惊。
“大人是不是觉得很惊喜?”玉嫂微微笑道:“芙蓉在这段日子里随王爷王妃进宫几次,露了脸,英国公定然是怀疑她的身世了,有可能也与王爷两口子说过了,我猜芙蓉方才说要见的亲人,应该是乐副将军,毕竟英国公三不五时就到观里看他。”
“原来这样……”子赤微笑道:“姐姐的孩子能平安长大了,真让人欣慰。”
玉嫂想着他们始终是亲人,好好团聚一番也是要的,便道:“若你也想与她见个面,我可以……”
子赤苦笑一下道:“不了,我如今是皇上身边的死士,死士是无亲无故,而且我早已背弃了自己的祖宗,不再是好氏一族的人,那你觉得我以何种身份去见那位姑娘呢?”
“子赤大人……”玉嫂有点不忍。
“你也别大人前大人后的喊我了,都喊得彼此都生分了。”子赤对她道:“你还如从前那般直接叫我大哥即可。”
“那个……子赤大哥,我还会跟着王爷留在这里些日子,您有空可来这吃吃茶,我给您做几道小菜尝尝……”
说着,玉嫂向他露出亲人般的温暖笑容。
看到久违的暖笑,子赤仿佛回到从前大家受训时彼此相扶相持的日子,虽苦却甜。他微微点头道:“好,我也许久没吃你做的饭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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