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掌媒昨儿夜里就来了。”白印如实道。

“小丫头片子，成心的吧，”他都跟老太爷汇报了，人不乐意来，结果他前脚离开，她后脚就来了，还摆了他一道。

“爹，我想……”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吞吞吐吐的，老子没工夫听你穷磨叽。”

“我想去汴京闯一番事业。”

“想去就去吧。”白平商压根没细听，随口应了，待他回过味来，爆睁了眼，转身，愕然道：“你刚说你要去哪儿来着？”

“我想清楚了，我不是当总管的料，我想按自己心意走。”

“好，你来说说，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教书先生？还是账房先生？抑或做个没出息的媒探？”

一定是那丫头从中挑唆他们父子关系，她才住了一夜，白印就开始忤逆他，他还真小觑了那丫头，确然有些本事。

“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忤逆你老子我。”

“不关佟掌媒的事，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早晚都是要走的。

白平商气炸了，手点白印鼻子，恨声骂道：“枉我苦心孤诣谋划多年为你铺路，你倒好，大好前程拱手让给别人，你要气死老子才甘心！”

尽管被他爹一通臭骂，白印想去汴京的决心依旧不改，白平商将这笔账悉数算到了佟姜戈头上。

要收拾佟姜戈，又何须他出面。

白平商将佟姜戈来甘井的消息透露给了杨老夫人，听闻佟姜戈住进自家庄子，杨老夫人带着人杀气腾腾来了，熟料庄子门都没能进去，就被白印阻在大门外。

“老夫人不能进去。”

杨老夫人怒不可遏，甩了白印一巴掌，就给里闯：“谁敢拦我。”

“老太爷有令，若非他允许，谁也不能进。”

“我也不能进？”杨老夫人气的双腿发抖。

“是的。老太爷特别叮嘱，防汛，防盗，防殷氏。”

“那老不死的当真这样说？”杨老夫人娘家姓殷，杨老太爷口中的殷氏就是指代他发妻杨老夫人。

白印眼观鼻，鼻观心，这不很明显么。

“大风又大雨，还不速迎老夫人进去安坐。”白平商直瞪自家傻儿子。

臭小子缺心眼啊，老太爷显见没多少日子，大郎又远在汴京，杨家以后可都是老夫人当家作主，讨老夫人欢心，于他没坏处。

眼看杨老夫人在他爹搀扶下要跨进门槛，白印又道：“老太爷还说了，哪个放了不该放的人进了庄子，就去雨里跪着。”白印的话令白平商险些晕过去，却也成功阻止了白平商。

说到底，现在还是杨老太爷当家。

杨老夫人上回来庄子大闹了一场，杨老太爷当场就给她气撅了过去，至此，庄子上下不欢迎杨老夫人。

臭小子，好狗胆！

白平商脸都气绿了。

“去告诉那老不死的，我就是死，也绝不同意那小贱人进我杨家门庭。”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老东西，还记仇呢？

不就是耗，看谁耗得过谁？

杨老夫人拄了拐杖，索性就在雨里等着，她进不去庄子，她就不信佟姜戈那小贱人不出来。

白平商擎了伞，遮在老夫人头顶上方，再看自家儿子，恨不能两嘴巴子将他抽醒。

雨势渐密，白印担心老夫人淋了雨，有个闪失，折身进去找老太爷通报。

“老太爷，老夫人来了，我按老太爷之前交代的都说了，可老夫人就是不走，您看，这大风大雨的，是否要老夫人进来避避雨？”

老太爷正歇午晌，任白印怎么说，就是没动静。

白印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窗边，飞针走线忙着缝制烟袋的佟姜戈。

“老夫人现下就在外面，佟掌媒要不要见见？”

佟姜戈眼睛不离烟袋，随口道：“不必了吧。”

老夫人恨她恨得牙痒痒，除非她脑子抽了，才会上赶着找骂。

白印犯难：“老夫人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在这样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少时候。”雨急风骤，万一淋着了，可怎的好？

佟姜戈起身走向柜子，翻了件杨老太爷的一件旧披风，塞给白印。

白印瞅瞅手中披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我觉得，还是佟掌媒亲自送去比较好。”

“换作是我，老夫人未必会领情。”佟姜戈重拾针线活，继续缝烟袋。

白印沉默。

根据以往经验，貌似是这样。

她以前每每来甘井，都是变着法儿哄老夫人开心，怎么突然就无动于衷，难道，她真的做了最坏打算？

白印总觉得她和以前他所认识的佟姜戈不大一样了。

“老太爷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难得歇回午晌，别让闲杂人等吵到他。”

她口中的闲杂人等不会指代老夫人？

白印耙耙头，出去了。

佟姜戈收针，将烟袋翻过来，抚平，悠悠道：“装睡好歹装得像点儿吧。”

炕席上突然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沉重鼾声。

“俩人加起来百十来岁了，还这么瞎闹腾。”佟姜戈手指挑了烟袋，转啊转，转啊转，踱到炕沿。

鼾声骤然停了，杨老太爷缓缓转过身，胡子翘了老高，懊恼道：“只要我老头子活着一天，还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吵吵闹闹一辈子，有意思吗？

杨老太爷说：“没意思。”

佟姜戈噗的一个没忍住，笑了。

“扶我起来。”杨老太爷伸手。

佟姜戈扶杨老太爷起来，给他后背垫了两靠枕，被子掖好，顺手端了小几上的瓜果盘，放在炕背栏，又搬了杌子，坐了，开始一颗一颗剥花生，宽慰道：“一辈子都过来了，也不在乎忍她一时半刻。”

“谁让那老娘们总不给你好脸子，我见我孙媳妇她都要横加干涉，老娘们越活越倒回去了。”他挑的孙媳妇，她敢不满？

佟姜戈剥了花生仁喂杨老太爷，高挑了一边眉梢：“老夫人不喜我，总有原因的吧。”

杨老太爷闭了闭眼，再睁眼，疑惑道：“你阿婆难道从来没跟你提过？”

“提什么？”佟姜戈明知故问。

“就我跟你阿婆年轻时那点事。”哎呀，好难为情啊，杨老太爷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