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谈谈。”
“大可不必。”佘云反手就待将门掩上。
佟姜戈左脚跨了进去，掩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吸了吸鼻子说：“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佘云稍作犹豫，让向一边。
浓郁的辣味儿直扑口鼻，佟姜戈又连着打了两喷嚏，揉揉灼辣的鼻孔，直吸溜鼻子。
墙根下支了一口大铁锅，炊烟袅袅里佘大娘头上包了方布巾，手里拎了木铲正在翻炒辣子。
“婶子忙呢。”佟姜戈咳嗽着，进了院子。
“哎呦，阿姜今儿来得不巧，赶上我炒辣子，呛得很，云儿快领阿姜屋里坐，别呛着了。”
“不碍事的，婶子。”佟姜戈眼睛辣的直泛水光。
“嗨，通义巷谁不知道，你打小不能吃辣，最是闻不得这个。”
“呵呵，我现在已经多少能吃点辣了。”
“哟，是嘛，回头给你尝尝婶子独家腌制的辣酱。”
“好嘞。”佟姜戈帕子掩嘴，又是一通猛咳不止。
“快些进屋去，外面呛得很。”
“婶子甭客气，我坐会儿就走。”
大锅旁侧的竹簸箕里放着绞好的辣段，佘云将簸箕端过去，放在矮房顶棚晾着，在矮房下，有一口石臼，辣段已经碾成了鲜红的细面儿，伴着辣籽儿的香气，整个庭院里满布浓郁的辣香味儿，很显然，佘云刚刚在帮她娘碾辣子。
佘云开了居屋门，推了佟姜戈进去，门关上了。
屋里陈设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除了一张简陋的火炕，再就是一口有年份的旧樟木箱子，箱子零星掉了漆，但是擦得一尘不染。
这口箱子佟姜戈记忆犹新，还是当年他们玩过家家时，她们一群人费力巴拉的给抬到佘家的，说是她的嫁妆，那时候，她扮新娘，佘云扮演她新郎官的角色，佟阿婆知道后，也没说什么，那口箱子也就顺带送给了佘云。
箱子一角给耗子咬烂一块儿，有些磨损严重，墙角的老鼠洞也被堵上了，唯一能坐人的破条凳，断了一跳腿，不过，断腿已经被绑缚在一起，尚能坐人。
佟姜戈本意去坐条凳。
佘云将她摁坐在炕沿：“反正也没外人，坐这儿，佟掌媒如今可是金贵的很，别又在我这儿磕着，摔着，我可赔不起。”
佘云今儿说话口气冲得很，句句带刺，佟姜戈听得出来，她心中有气。
佟姜戈眼尖发现，窗台上还有一面巴掌大小的镂花铜镜，以及一把桃木梳，在木梳旁边有半截炭条，以及一盒崭新的胭脂。
炭条是姑娘家描眉用的。
胭脂不消说，都知道，光看盒子上的特殊纹饰，佟姜戈认出那是‘绮绣阁’出品。
察觉到佟姜戈的目光，佘云眼神闪了闪，迅疾挪过去，靠立窗边，挡住。
“有什么话，说吧，我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我，不像佟掌媒，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婢女伺候。”
“对不起。”
“真稀罕，我还真想不出来，佟掌媒有什么地方是对不起我的。”
“关于冯兴儿截胡你单子一事儿，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会尽量补偿你。”
佘云轻哧一声：“补偿？”
“是的。”补偿。
“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总不至跟他一样，塞给我十两银子当做封口费？好一个妇唱夫随。”原来她的价值只值十两银子，佘云觉得讽刺的很。
他，自然指代杨霁。
佟姜戈不想承杨霁的情，道：“他是他，我是我，其实，你喜欢谁，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什么意思？”佘云听出佟姜戈话声不对，定睛望向她。
佟姜戈看向窗根下的绣花鞋，佘云情急弯腰就要藏起来，佟姜戈说：“不用遮遮掩掩，我很早就知道了。”
佘云微愣，声音不自觉拔高：“你，知道什么？”
佟姜戈点头：“我知道你和我都是一样的，是姑娘家。”
佘云表情显得极不自然，默了许久，无力道：“他告诉你的？”
“不是，很早前，我就知道了。”杨霁口风紧的很，想从他嘴里探听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佘云眼眸一利：“你想以此要挟我放过冯兴儿？”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想你知道，你既然喜欢他，完全可以大胆的追求他，我不介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她现在的身份是男人，男人！
她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她要如何公平大胆的追求他？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们再不久可就要成亲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在施舍我，还是可怜我。”
“我没有。”
“你有。”
佘云别过脸，抹了把涩涩的眼睛，她忘了刚刚碾辣子，手上沾了辣椒面，结果眼睛越抹越辣，越揉越痛，眼泪哗哗直给下掉，连带半边脸都是辣的。
佟姜戈递了帕子过来：“擦擦吧。”
佘云羞愤交加，别过脸，背对她，痛声道：“从小到大，你想什么就有什么，而我永远只有眼红的份，就连找份像样的职事，也要占你的光，冯兴儿这事，我不追究，你我的账从此两清，你可以走了。”
“他说得没错，你果然比我大度。”换作是她就做不到。
“谢谢褒奖，还有事？”
“昨天，我和他也是偶然碰上，一起吃顿便饭，我们没什么的，今天咱们把话说开了，你以后也就不用有所顾虑。”杨霁她不要了，不喜欢了，也不在乎了。
佘云突然有些看不懂她，“说到大度，我怎及佟掌媒一半，自己未婚夫都能拱手相让，佟掌媒真心让我刮目相看呢。”
“天下好男人又不止他一个，别忘了，我是吃媒婆这碗饭的，不愁嫁不出去。”
佘云语塞。
佟姜戈猛地拉开门，佘大娘耳朵贴在门板上，躲避不及，尬笑：“阿阿阿姜不多坐会儿？”
“不了，茶楼还有一摊事儿等着我处理。”
佟姜戈走到门边，佘大娘追出来：“阿姜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没人给你心里添堵，替我问你阿婆好。”
“好，婶子且忙，我回去了。”
佘大娘目送佟姜戈离开，再看身后跟着的佘云，黑了脸，顺手操了门后的笤帚就给佘云身上招呼：“孽畜，你到底还是做了那混账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