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果然是七山玄女盟。

只不过七山玄女盟仅来了四个人。

其中年岁最大、须发皆白的老叟是琅琊掌门芮酒翁，膀阔腰圆、顾盼自雄的大汉是天目掌门令狐炳，风韵犹存、面带愁容的美妇是雁荡掌门晏婷。

最后一位却是个窈窕动人的妙龄少女。

谈鬼神本打算同楚恒好好搏杀一番，现在却怒目瞅着他们，道：“你们七山之人还真叫阴魂不散！不过松风、白水和韦佛手没来，光凭你们四个，只怕还没本事取我人头！”

“谈寨主莫要狂妄。”毛焱抢道，“今日有我等在此，决计保你插翅难飞。”

“插翅难飞？”谈鬼神冷哼一声，“知道我为什么叫‘九头狂蛟’吗？因为我有九个脑袋给你砍。你砍下一个，我再长出两个，试问你杀得了我吗？”

毛焱道：“你讲什么天大笑话！”

琅琊掌门芮酒翁开口道：“你就是滴水楼的‘废书生’毛焱？”

毛焱道：“阁下是琅琊山的芮掌门吧？我就是毛焱。”

芮酒翁环顾四周众人，问道：“不知金陵林家怎的没来？”

毛焱道：“金陵林家为什么要来？”

“明知故问，你还给老子装蒜！”天目掌门令狐炳断喝道，“你们太湖冷家和金陵林家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要不是……”

这时，那位窈窕动人的妙龄少女忽然抬手示意，打断了令狐炳嘴里的话。

以令狐炳的粗莽脾性，竟是对她言听计从，表现得甚为恭敬。

毛焱不禁仔细打量起这位神秘少女，半晌才道：“你就是‘玄女’萧月吧？”

少女报以微笑，显得格外明眸善睐，答道：“我是萧月，但不敢自称什么‘玄女’。不过讲起这‘玄女’之号，倒还是拜你们所赐。”

“我们？”毛焱道，“不知姑娘所说的‘我们’指谁？”

萧月道：“当然指的是你们太湖冷家和金陵林家。”

毛焱阴恻恻道：“姑娘说的我好生糊涂。”

萧月幽幽笑道：“现在装起糊涂来了，你们下手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糊涂！”

毛焱道：“听闻你们七山玄女盟前后火并双蛟寨和金陵林家，企图掌控江东武林。现在姑娘言辞犀利，这般穷凶极恶，可是还想吞了我们滴水楼不成？”

“放你狗屁！”令狐炳骂道，“若不是中了你们这些奸险小人的毒计，江东武林怎会被搞得如此鸡犬不宁？”

“江湖争霸，本就你死我活，不择手段。”毛焱道，“令狐炳，你身为一山掌门，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令狐炳脸上闪过阵青阵白之色，接又怒道：“如此说来你就是承认了？明刀明枪地干谁会惧怕滴水楼？所以你们才伙同金陵林家，害惨了我们七山和双蛟寨！”

“好一个害惨了双蛟寨！”谈鬼神闻言，身影骤动。

芮酒翁以为谈鬼神就要暴起伤人，呼道：“谈寨主，不可！”

孰料谈鬼神却一晃拦在了七山玄女盟和“水滴四溅”中间，一对森然虎目紧盯着令狐炳的双眼，冷冷道：“他们怎么害惨我双蛟寨的？你倒是跟我说说。”

以令狐炳一山掌门的修为和气魄，此时在“九头狂蛟”谈鬼神的面前，竟也不觉如芒在背，一时语塞。

“谈寨主。”此时萧月走上前道，“令狐掌门不善言辞，你可否听我一言？”

谈鬼神冷眼瞅着萧月，道：“当日你我两派火并之时，我就心生好奇。令狐炳他自是天目山的掌门，而你亮出西风门‘玄女’的字号，却又是什么来历？”

萧月道：“我绝非西风门下，是什么来历并不重要。”

“不重要？”谈鬼神道，“可我连你是什么来历都不知道，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芮酒翁道：“不瞒谈寨主，她是老夫的侄女。”

“哈哈！”谈鬼神大笑一声，道，“芮老儿，你当我傻？她是你侄女？难不成在场的都是她叔叔、伯伯吗？”

萧月却处变不惊，问道：“谈寨主，你可知七山玄女盟这名称的含义？”

谈鬼神道：“‘七山’就是他们七座山头了，那么‘玄女’指的就是你吧？”

“一点不错。”萧月道，“只不过七山玄女盟的成立，是为了对付你们双蛟寨。而起这个名字的人，更是别有用心！”

谈鬼神道：“别有用心？”

萧月道：“我们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

谈鬼神道：“怎么？你可是已经发现自己被人利用了？”

“不错，我们陷入了金陵林家的阴谋！”萧月道，“他们不惜捏造出‘七山玄女盟’之名，为的就是营

营造七山妄图称霸的假象，好惹来江湖同道的仇视。还指鹿为马，故意套用西风门下四使之一‘玄女’的名号构陷于我，以达到混淆视听、引人猜忌的目的。”

“金陵林家……”谈鬼神道，“我就知道他们表里不一，居心叵测。”

萧月道：“谈寨主，敢问黄山、九华、琅琊、雁荡、天目、括苍、莫干七山，在火并之前，可曾与你双蛟寨起过冲突？”

谈鬼神道：“这七座山头距离我大江甚远，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萧月道：“可七山掌门却受了金陵林家的挑唆。”

谈鬼神讥讽道：“这么容易就踏进圈套，七山掌门难道都是猪吗？”

“你……”闻言令狐炳暴跳如雷，却又被萧月的眼神所阻止，生生咽回了后面的话。

萧月道：“七山掌门当然不是猪，因为整件事情由我而起。”

谈鬼神道：“我忽然已有了兴致，你不妨先说说看，我且听一听你的一面之词。”

“好！”萧月道，“我自家父手中得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启出之日却忽然被一位神秘人动手给抢走了。”

谈鬼神并没有追问她父亲的身份，以及这件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他知道萧月此时若是不说，自己去问依然得不到真实答案。

萧月道：“想到金陵林家的家主‘南雄’林玉棠原是家父至交，于是我孤身前往林家向他求助。”

乍闻“南雄”之名，谈鬼神亦不禁动容道：“传言林玉棠久未现身江湖，你可找到他没有？”

“没有。”萧月道，“我找到的却是林玉棠最小的儿子林逦。”

谈鬼神心中暗念：“林家三子，林烽、林巍、林逦……”

“正是这林逦暗怀鬼胎，包藏祸心。”萧月道，“他鬼话连篇，巧言诬陷出**夺之人必是双蛟之一，又说金陵林家和双蛟寨作为江东武林黑白两道的支柱，一直以来相互牵制、分庭抗礼，不宜正面开战引发动乱，所以鼓吹我向家父的另一位好友琅琊山芮老伯求援。”

谈鬼神听到这里转对芮酒翁道：“芮老儿，你还真能喊她一声侄女！”

芮酒翁苦笑道：“老夫怎敢欺瞒谈寨主……”

萧月道：“于是我上琅琊山找到芮老伯，事情至此就忽然变的蹊跷起来。”

谈鬼神道：

“蹊跷？”

芮酒翁叹道：“首先，是我那不肖徒儿莫名失踪。”

萧月道：“从芮老伯起，七山掌门身旁亲近之人，或是配偶，或是儿女，或是门中副手，或是亲传弟子，竟都接二连三地失踪，始终下落不明。七山素来同气连枝，于是由芮老伯召集了其他各山掌门。我们轻信了林逦那厮的挑唆，误认你们双蛟寨就是幕后黑手。七山结成了联盟，择日便去往双蛟寨讨要说法。”

“讨要说法？”谈鬼神道，“七山玄女盟气势汹汹，率领过百门人而至，还不算大举入侵？”

萧月道：“千算万算，我们没料到‘鬼手弥勒’竟会出现在双蛟寨。”

谈鬼神道：“素闻‘鬼手弥勒’毕流坚同七山乃是宿敌，那日他留我寨中有事商议，没想到你们七山之人偏偏来得凑巧，我就料到必有人从中使坏！”

萧月道：“看到毕流坚我们也吃了一惊，便愈发断定是你们在相互勾结，对七山暗下毒手。又碰上你们双蛟寨那位寨前先锋的火爆脾气，所以才一言不合，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场。”

“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场？你可真会轻描淡写。”谈鬼神道，“就说我那寨前先锋小臧，被震断了六根肋骨。当日若不是我和老秦都在场，双蛟寨还不得被你们屠个干净！”

萧月道：“你那小臧忒也太霸道了些，一上来二话不说，险些就一枪挑了令狐掌门的命！”

谈鬼神道：“小臧自是忠心耿耿，令狐炳却叫学艺不精。”

面对冷嘲热讽，天目掌门令狐炳这次罕见地没有作声。

萧月道：“经此一役，七山弟子折损过半，你我双方可谓元气大伤。回去之后，我们冷静下来，思前想后，才发现事情疑点颇多，便开始怀疑起金陵林家的居心。”

谈鬼神道：“然后你们连着金陵林家也想一锅端掉？”

“让谈寨主嘲笑了。”萧月道，“我们再赴林家，面对七山掌门的质疑，林逦那厮竟还敢跳出来妖言惑众。我们委实怒不可遏，双方大打出手，再一次爆发了血战。”

谈鬼神讥嘲道：“狗咬狗，一嘴毛！”

萧月道：“根据得到的消息，血战之后，那罪魁祸首林逦率领秦淮帮孔动丞、乌衣门谢韬等一行人赶赴中原，拜谒了中原武林盟主‘双戟’苍平，却不知他使的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只怕中原武林也要遭殃。”谈鬼神问道，“听闻莫干山的樊飞虎被人给宰了？”

芮酒翁叹息一声，视同默认。

萧月道：“可恨松风居士、白水真人、韦佛手三位掌门在之前与谈寨主的交锋中受了伤，发挥不出全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樊掌门被林巍一刀劈杀！”

谈鬼神故意道：“林巍刀法还不错嘛！”

萧月道：“而谈寨主独战三大掌门不落下风，更叫神功盖世！”

谈鬼神冷哼一声，道：“我要是神功盖世，能被你们逼到这步田地？松风、白水、韦佛手三人现在何处？不如现身再杀个痛快！”

萧月道：“三位掌门伤情恶化，况且深感愧对双蛟寨上下，所以今日无颜再来此见谈寨主。而莫干山樊掌门战死，彭副掌门又失踪，门中尚未有人站出来接掌大局。”

谈鬼神道：“那今日你们几位可杀不了我了！”

“谈寨主误会我等了。”芮酒翁道，“我等今日来此，不为别的，一来是向谈寨主负荆请罪，二来是要保护谈寨主周全。”

萧月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道：“不过看来谈寨主并不需要我们的保护。”

谈鬼神不置可否。

萧月道：“自双蛟寨被攻陷以后，滴水楼就在道上发出悬赏追杀谈寨主，只看此间衔接，步步紧逼，势必同金陵林家勾结预谋。而谈寨主今日在此遇袭，行踪早已曝露，只怕……”

谈鬼神的脸色略显凝重，接过话道：“只怕是被人给出卖了。”

半晌，一直未曾言语的雁荡掌门晏婷望向“废书生”毛焱，冷冷说道：“滴水楼的朋友，还是从哪来打哪回吧。”

毛焱道：“好你们七山玄女盟，真叫想一出是一出，反复无常！”

魁梧头陀祭起手中的浑铁禅杖，喝道：“毛爷，洒家跟他们拼了！”

应凄戾和滕鸩私下互换眼色，不禁心中暗骂。

毛焱审时度势，想到“水滴四溅”除他外皆已负伤，而其他为了赏金前来的杀手们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九头狂蛟”、王精和七山玄女盟这样的高手，实在胜算全无。到时不但杀不了谈鬼神，弄不好还要赔上卿卿性命。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毛焱霍然抱拳道，“来日方长，还请各位至太湖滴水楼一聚，届时家主和秦寨主必将恭迎

迎大驾！”

语罢，“水滴四溅”先后拔身而动，风一般去了。

其他杀手们亦步亦趋，也慢慢往外退开。

谈鬼神忽然以冰冷至极的语气道：“我本想血洗这片小山坡，却又给你们七山玄女盟破坏了。”

芮酒翁、令狐炳、晏婷闻言骤然屏气凝神，暗运玄功。

萧月却站出来道：“但谈寨主还是放他们走了，可是因为听到‘浪里毒蛟’秦寨主身在滴水楼？”

谈鬼神道：“你很聪明。”

萧月道：“可聪明人往往容易惹上麻烦。”

谈鬼神道：“你知道就好。”

萧月道：“整件事情的经过，谈寨主应该清楚了。”

谈鬼神道：“虽然还有些疑点，但**不离十。”

“冤有头，债有主。”萧月道，“所以谈寨主应该知道，七山同双蛟寨绝不是敌人！”

“冤有头，债有主。”谈鬼神道，“你也该知道，不是敌人，也难逃血债血偿！”

芮酒翁道：“谈寨主，现在金陵林家和太湖冷家狼狈为奸，虎视眈眈。大敌当前之际，我们实在不可再添无谓的牺牲。”

谈鬼神道：“你可是想让我忍气吞声，就此作罢？”

萧月道：“一切因我而起，谈寨主若要怪罪，便杀我吧。”

谈鬼神厉声喝道：“你以为我不敢？”

芮酒翁道：“谈寨主，你看这样可好？”应声他竟迅疾探出右手，一掌抓向自己的左臂，眨眼间一条血淋淋的臂膀便被抛向了半空。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萧月、令狐炳、晏婷尚且都来不及惊呼。

谈鬼神只冷冷瞧着，无动于衷。

芮酒翁看着被自己撕下的左臂落在地上，老眼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之色，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先拿这一条臂膀给谈寨主做个保证。待来日扫除奸邪，老夫再自行了断，好生谢罪……”

谈鬼神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芮酒翁已面色惨白，道：“月儿她爹曾经救过老夫性命，如今老夫又焉能让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萧月强忍着内心的痛楚，问道：“那谈寨主下一步作何打算？”

“我已遭人背叛。”谈鬼神道，“既然知道老秦在滴水楼，我便要找他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