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无惨,在人类世界中,有很多身份。
作为最强大的鬼,他可以随意的变化形态,男人、女人、孩子……甚至连气息都能彻底改变。
这一次他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一位男丁凋敝的武士家的养子。
这家武士姓樱井,虽然家产颇丰,家里却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很是虚弱,几乎足不出户。
她很喜欢绣球花,所以庭院里浅紫淡粉,丛丛簇簇,盛开了绣球花的时候,她才会罕见的打开房门,静静的赏花。
鬼舞辻无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一场春雨之中。
那时他的身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战乱中逃难至此,樱井先生见他长相白皙俊秀,谈吐文雅斯文,条理清晰冷静,有意想招他成为养子继承家业,便留下了他。
于是鬼舞辻无惨漫长的生命之中,又有了一个新的假名——樱井信一。
那时,武士大人温柔的妻子牵着他的手,沿着庭院中的回廊,朝着后院走去,“信一以后,要守护樱井家,守护姐姐哦。”
那时春雨连绵,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昏暗,没有多少阳光。即便如此,鬼舞辻无惨也走在靠里面的阴影之中,沉默孤僻。
除非必要,他不屑于与人类过多周旋,但在旁人眼中,便是乖巧安静。
雨水打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水滴宛若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的从屋檐上滴落。
无惨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这样即便是白天,他也可以不用宛若什么蛆虫一般,只能躲在黑暗之中。
这让他觉得自己完美无缺……甚至更为强大。
他渐渐看见了后院中栽满了的绣球花,像是夏夜的焰火,又宛如宇宙中的星河,在雨中恬淡,清丽的微微颤动着。
一扇和室的门打开着,正好是可以正面欣赏到这幅美景的位置。
武士的妻子先对着里面的什么人,温柔的笑着开了口:“阿婵,我带弟弟来见你喽。”
然后,才是鬼舞辻无惨慢慢跟上,转过视线——
一个穿着白底绣着绣球花和服的少女,坐在被褥中,丝发披肩,肌肤如玉,面容姝丽绝伦,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眸暗沉无光,没有焦距。
本就昏暗的天色,仿佛在这内室之中,绽出了光华。
她转眸望来的时候,竟叫无惨莫名心生惶恐的后退了一步——仿佛面前便是日光一般的惶恐。
但……又有所不同……
可武士夫人却并未察觉到他的怔愣,又或者,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看见自家女儿的美貌时,情不自禁会露出的种种失态。
她牵着他,带着他来到了少女的身旁。
少女的手,白皙,柔嫩,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三日春风中枝头的早樱花瓣。
它放在被褥上,而武士夫人笑着,将无惨冰凉的手,放在了那只柔弱无骨的纤细手掌中。
“樱井大人为他起了名字,叫做信一哦。”
少女的体温相比人类来说,有些低,可是对鬼来说,那正好是可以被称之为“温暖”的温度。
“……信一?”她低低的重复了这个名字,语气就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柔软又甜蜜,而被她这样轻声的温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才仿佛牵动了某种咒术,有了实体一般,突然砸进了无惨的体内,让他感觉到了某种真实感的分量。
“信一。”名为婵的少女微微的笑了,无惨深深的看着她,就像是贪婪地巨龙,突然在某处穷乡僻壤里,发现了一颗极为名贵和珍稀的巨大宝石。他慢慢地靠近了她的身旁,看着她低下头来,虽然并不能看见,却依着感官,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她就像是所有温柔的长姐一般,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多多指教啦。”
屋外的雨,好像一瞬间都小了下来。
在无惨几乎已经忘记了阳光是什么模样的时候,这个少女在他的世界里,就像是太阳一样,让他冰冷的身体,久违而陌生的感觉到了一种,仿佛被阳光所温暖,而不是伤害的……久远至极的美好记忆。
于是鬼舞辻无惨在这樱井家中,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叫做樱井信一的孩子。
一年后,夫人去世了。
信一总能在夜晚听见她在屋子里,一个人低低的哭泣。
“阿婵,”他很少叫她姐姐,但少女脾气温柔,从没生过气,只是偶尔有些苦恼,便都随他去了。“不要哭了。”
他习惯了趾高气扬的下达命令,几乎没有做过这种安慰人的事情。
即便心中的情绪已经格外柔软,说出来的语气,却仍然显得生硬。
不过,樱井大人似乎非常欣赏他这一点,他说,这正是武士该有的魄力与威严。
而这个男人,就为了这武士的魄力与威严,在心爱的妻子过世后,一滴眼泪都不肯掉,却没日没夜的闷在屋子里喝酒,明知道疼爱的女儿难过哭泣,也不懂该如何安慰。
所以说,人类这种东西啊……
真是愚蠢又低级。
……不过,除了你。
信一单膝跪在了少女身旁,不容置疑的掀开了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包住的被子。
“死去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他以堪称残忍的语气,冰冷的说道,“但是……”
他微微俯下身来,握住了少女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
“信一……?”
蜷缩着的少女微微仰起了脸,她浸染着泪水的脸庞就像是盛着露水的芙蓉花一般清丽又娇美。“信一会一直陪着我吗?直到什么时候?”
她对眼前的少年过于的没有戒心,因为在她心中,他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但已经渡过了极为漫长岁月的鬼王眼眸深沉的望着她,血红色的眼眸里是已经知晓与了解男女之爱的,属于成年人的目光。
他轻声道:“阿婵想要我陪你到什么时候呢?”
少女依赖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他的手掌上,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哀婉的笑了。
“信一迟早会长大,然后娶妻生子……我也要嫁人的。”
“你想要嫁人吗?”
“……我还没有想过,”少女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但是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呀。”
信一垂下眼眸,冷淡,却又炽热的凝注着她对此一无所知,而更让人怜爱的迷茫侧脸,慢慢弯起了唇角:“等以后我成了家主,你的婚事还不是都要听我的?”
少女疑惑的抬起了她那修长脆弱的脖颈,望向了自己弟弟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你不让我嫁人吗?”
信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勾起她耳畔的一缕长发,卷在指尖把玩道:“如果我不让呢?”
“可是,”少女犹豫,又有些担心道:“那我在信一的家里,会成为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啊。我不要。”
“还有另一种可能,”见她没有想到他所想要的那个未来,信一的神色冰冷了几分,他压低了身子,危险的凑近了她,“想不到,还是不想要?”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蜷的更紧了。
但她白皙秀美的面容上,慢慢泛起的红晕,让信一心中的贪婪与掠夺的本性,顿时一缓。“信一……要娶我吗?”
明明心脏按理来说,已经不会再跳动了,可是看着她羞涩的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的样子,他不明所以的抚上自己的胸口,恍惚中竟然感觉自己,好像还仍有心跳。
“……嗯。想要。”
“……那,你要说一句话……呀……”
这次是信一没有反应过来的愣住了:“什么?”
“我……就是,”少女悄悄地,拉住了他一根手指,柔柔的勾起,却让信一一瞬间绷紧了身体,紧张的仿佛被那人间最强的剑士,再一次一线剑光逼在脖颈。“喜欢你……”
话音轻落,犹如剑光闪过。
刀不见血。
但他却感觉自己这次没能逃过,那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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