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初夏从楼上房间里拿下来一个坐垫，坐在楼梯口上，在手机上打字跟魏蔚聊天。

“夏夏，你先帮我去我宿舍里看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魏蔚这学期要回校本部上课，听初夏描述了文学院宿舍的状况后，颇为担忧。

“你放心吧，只要不是文学院，哪个院区的宿舍都不错。”初夏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还是不放心呐，万一，我也遇到个奇葩舍友，美好的大学生活就都毁啦！”魏蔚发了个万箭穿心的表情。

初夏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完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个伤心泪人儿。

她看了一眼陆瑶瑶的背影，低头快速打字“不跟你聊啦，你赶紧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什么情况了，还有事，下了。”

魏蔚回“88。”

初夏锁了手机屏幕。

回到身处环境，刚好一阵北风刮过，初夏忍不住一个哆嗦。

百年一遇的南方雨雪天气虽然过去了，寒意依然没有消散。

陆瑶瑶为什么不上楼，要坐在这里哭泣呢？而且，那么悲伤欲绝。

虽然初夏跟陆瑶瑶是一个专业的同学，但陆瑶瑶为人乖张，初夏素来跟她没有往来。

但刚刚过完春节，内心还停留在家乡的浓厚情感中，人却来到了几百里外的他乡，一种伤感落寂的情绪若有若无，萦绕心头。这个时候看到陆瑶瑶一个人坐在过道里哭得那么伤心，触发了初夏的思乡情。

而且，陆瑶瑶那么愤怒地指责自己让她颜面扫地，初夏也想弄个明白。其实，认识陆瑶瑶这么久，初夏并未曾了解真正的陆瑶瑶。初夏有很多疑问待解答。

陆瑶瑶已经哭累了，双眼无神地看着虚无的地方。

初夏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站起来，一步一步，轻轻走了过去。

咚一声，初夏不小心撞到了过道里的杂物箱，“啊”，穿的丝袜被勾坏了，腿上好疼。

初夏皱着眉头，弯腰揉揉自己的大腿。

陆瑶瑶听到动静，咯噔一下，但没有转过身来。

“别过来……我现在很丑。”

初夏站在原地，手指还在揉腿，却不敢发出声音了。

“我是不是很傻？”陆瑶瑶平静问道。

几秒后，初夏才开口，“你只是比较r……”初夏想说“任性”，但任字发音还没发出来，忙改了口，“率性。”

“我妈说，学得好不如嫁得好，一直让我找个条件好的，争取早点嫁了。”陆瑶瑶一声冷笑，“天下好男人都死绝了。”

初夏脱口而出“不对。我妈说，女孩子要永远独立，才能永远美丽。就像舒婷的《致橡树》，你有你的铜枝铁干，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彼此平等，同舟共济。”

陆瑶瑶微微往初夏这边转了一下脸，还是没有看过来。

沉默了几秒。

“你是不会理解那种无助的痛苦的。”陆瑶瑶语气清冷，目光涣散。

“无助是因为自己储备不够吧。人，凡事总归要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说完这句话，初夏有点担心是不是太直接了，会刺伤此刻敏感的陆瑶瑶。

但是陆瑶瑶好像没受影响，接着说道“储备也是需要条件的，如果你的童年就生活在巨大的阴影里，那么弱小的你，又能怎样对抗命运呢？”依然平静的语速，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初夏被问住了。虽然自己是领养的孩子，但从小生活在温馨快乐的家庭环境里，确实不能完全体会一个生活在不幸家庭里的孩子是怎样的内心感受。

好在陆瑶瑶也不需要答案，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懒懒地倚着后面的柜子，接着说道，“人各有命，有些人生来什么都会有，”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往初夏这边撇了一下，很快又收回目光，目视前方，那是大院里落下的满地枯叶，“而有些人，生下注定是来受罪的，任人践踏。”最后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初夏心里一紧，这种对比描述，难免让人不自觉地对号入座。初夏就觉得像是对自己幸福生活的指控。她随着陆瑶瑶的目光，望向满院枯枝败叶。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初夏只能想到这句安慰人的话，她也不知道是否有用，毕竟自己没有喝过这碗心灵鸡汤。

陆瑶瑶果然一声冷笑。

“我还有未来吗？”声音冷得像这冰冻的室外。

“为什么没有？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对初夏来说，未来，是个美好的词汇。“告别幼稚，迎接更美好的自己。”想到未来，初夏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没了。没有更美好，只有无限的悔恨。”陆瑶瑶表情突然悲伤起开，想哭，没有哭出来。“我痛恨自己。活着就是一种折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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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都像被牙齿咬碎了一般，拼凑出说话者**裸的自我厌恶。

初夏屏息凝神，想了想，说道“南大礼仪队唯一的连续两届队长，南市首届模特大赛冠军，南市广播台做客嘉宾。这些头衔，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你却这样轻易地说是一种折磨，不是另一种炫耀吗？”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陆瑶瑶情绪确实缓和了一些，鼻子里深深出了一口气，说道“以前只知道别人的光环很美，从不知道，光环背后是无尽的黑暗。”

“你愿意和我说说吗？”初夏温柔地问道。

陆瑶瑶转过头来看初夏。

初夏第一次见到素颜的陆瑶瑶。五官精致，很像电视里的女明星，确实是个美人儿。只是今天眼睛浮肿，唇色苍白，头发也乱糟糟地搭在肩膀上。

她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才会这样不顾形象。

初夏还是站在原地，露齿而笑，与陆瑶瑶目光相接“这里挺冷的，我们到楼上房里去说吧。是到你屋里去，还是到我屋里去呢？”

陆瑶瑶平静地注视了初夏几秒，垂下眼睑，半晌才说“我那房子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