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不数里,忽见一座笔峰。何以谓之笔峰?那山头上长出一条峰来,约有四五丈高,如笔插在架上一般,故以为名。 行者到边前,把尾巴掬一掬,跳上去坐在峰尖儿上,叫道:“钻风,都过来!” 那些钻风在下面躬身道:“长官,伺候。” 行者道:“你可知大王点我出来之故?” 妖道:“不知。” 行者道:“大王要吃唐僧,只怕孙行者神通广大,他会变化,只恐他变作钻风,来这里着路径,打探消息,把我升作总钻风,来查勘你们这一班可有假的。” 钻风连声应道:“长官,我们俱是真的。” 行者道:“你既是真的,大王有甚本事,你可晓得?” 钻风道:“我晓得。” 行者道:“你晓得,快来我听。如若得合着我,便是真的;若差了一些儿,便是假的,我定拿去见大王处治。” 那钻风见他坐在高处,弄獐弄智,呼呼喝喝的,没奈何,只得实道:“我大王神通广大,本事高强,一口曾吞了十万兵。” 行者闻,吐出一声道:“你是假的!” 钻风慌晾:“长官老爷,我是真的,怎么是假的?” 行者道:“你既是真的,如何胡!大王身子能有多大,一口都吞了十万兵?” 钻风道:“长官原来不知,我大王会变化:要大能撑堂,要就如菜子。因那年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邀请诸仙,他不曾具柬来请,我大王意欲争,被玉皇差十万兵来降我大王,是我大王变化法身,张开大口,似城门一般,用力吞将去,唬得众兵不敢交锋,关了南门,故此是一口曾吞十万兵。” 行者闻言暗笑道:“若是讲手头之话,老孙也曾干过。” 又应声道:“二大王有何本事?” 钻风道:“二大王身高三丈,卧蚕眉,丹凤眼,美人声,匾担牙,鼻似蛟龙。若与人争斗,只消一鼻子卷去,就是铁背铜身,也就魂亡魄丧!” 行者道:“鼻子卷饶妖精也好拿。” 又应声道:“三大王也有几多手段?” 钻风道:“我三大王不是凡间之怪物,名号云程万里鹏,行动时,抟风运海,振北图南。随身有一件儿宝贝,唤做阴阳二气瓶。假若是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化为浆水。” 行者听,心中暗惊道:“妖魔倒也不怕,只是仔细防他瓶儿。” 又应声道:“三个大王的本事,你倒也得不差,与我知道的一样。但只是那个大王要吃唐僧哩?” 钻风道:“长官,你不知道?” 行者喝道:“我比你不知些儿!因恐汝等不知底细,吩咐我来着实盘问你哩!” 钻风道:“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久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住处离此西下有四百里远近。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 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 不知那一年打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取经,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延寿长生不老。 只因怕他一个徒弟孙行者十分利害,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那个唐僧也。” 行者闻言,心中大怒道:“这泼魔十分无礼!我保唐僧成正果,他怎么算计要吃我的人!” 恨一声,咬响钢牙,掣出铁棒,跳下高峰,把棍子望妖头上砑了一砑,可怜,就砑得象一个肉陀! 自家见了,又不忍道:“咦!他倒是个好意,把些家常话儿都与我了,我怎么却这一下子就结果了他?也罢也罢,左右是左右!” 好大圣,只为师父阻路,没奈何干出这件事来。就把他牌儿解下,带在自家腰里,将“令”字旗掮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迎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的就象钻风模样,拽回步,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去打探那三个老妖魔的虚实。这正是:千般变化美猴王,万样腾那真本事。 闯入深山,依着旧路正走处,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即举目观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数妖排列着枪刀剑戟,旗帜旌旄。 这大圣心中暗喜道:“李长庚之言,真是不妄!真是不妄!” 原来这摆列的有些路数:二百五十名作一大队伍。他只见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知有万名人马,却又自揣自度道:“老孙变作钻风,这一进去,那老魔若问我巡山的话,我必随机答应。 倘或一时言语差讹,认得我啊,怎生脱体?就要往外跑时,那伙把门的挡住,如何出得门去?要拿洞里妖王,必先除了门前众怪!” 你道他怎么除得众怪?好大圣想着:“那老魔不曾与我会面,就知我老孙的名头,我且倚着我的这个名头,仗着威风,些大话,吓他一吓看。 果然中土众僧有缘有分,取得经回,这一去,只消我几句英雄之言,就吓退那门前若干之怪;假若众僧无缘无分,取不得真经啊,就是纵然得莲花现,也除不得西方洞外精。” 心问口,口问心,思量此计,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到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妖挡住道:“钻风来了?”行者不应,低着头就走。 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妖扯住道:“钻风来了?”行者道:“来了。”众妖道:“你今早巡风去,可曾撞见什么孙行者么?” 行者道:“撞见的,正在那里磨扛子哩。” 众妖害怕道:“他怎么个模样?磨什么扛子?” 行者道:“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 口里又念着:“扛子啊!这一向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明了,先打死你门前一万精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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