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女孩长得可真好看。
王大磊愣了愣，而后就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巡视包厢，想要找那位林老板，却发现屋中只有小少女一人，第一念头便是这孩子的长辈也就是那位林老板可能正好去上洗手间了。
没想到念头刚转，带他来的那个青年就恭敬地道：“小老板，他来了。”
这位小少女自然便是林悦了。
林悦其实早已听到了声音，只是窗外正好有两只麻雀在绿叶间跳来跳去，显得十分欢乐可爱，她便不免多看了两眼才收回了视线。
“你去点菜吧。”林悦吩咐韩家开，而后起身走到八人座的圆桌旁，微笑着对王大磊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自己先坐了下来。
“你……就是林老板？”王大磊很是错愕。
“怎么，不像吗？”林悦微笑道。
“不像。”王大磊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愣愣地下意识点了点头。
林悦莞尔，道：“不介意的话，给我看看吧？”
王大磊茫然：“啊？看什么？”
“你的个人简介。”林悦笑着，目光落在王大磊手中的资料袋上。
“哦，给。”王大磊反应了过来，将资料递向林悦。
林悦再次做了个请坐的姿势，等王大磊坐下后才拆开看了起来。
王大磊，69年生，籍贯豫省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看得出来，王大磊的确是很想进入唐氏的，个人简历里着重地介绍了自己在琼省的工作经历。而且方才他在外头一下子就叫出唐氏三位高层的姓氏，证明他来应聘前就已经下过一些功夫的，要知道唐氏才刚刚成立，外头可几乎没什么好收集的信息，就这一点来看，也足见他的用心。
她看资料的时候，王大磊这才有时间好好地审视她。
林悦也知道自己在被审视，却装作无觉。
和他人清晰明了只记了自己学历和简单工作经历的简介不同，王大磊为了进入房地产公司工作，对于自己在房地产公司的工作经历，几乎写了一篇小作文。
林悦花了三分钟的时间反复看了两三遍，而后抬眼问王大磊：“据我所知，琼省自从88年从粤省分离出来单独成省，还被列为了经济特区，各项政策都十分的好，如今房地产业可是正发展地如火如荼，前景最好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琼省来到杭城呢？”
听到这些时政语言从一个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王大磊的眼中不由露出了诧异之色，犹豫了一下后，他有些小心地措辞道：“我在琼省呆了几年，也认识了不少朋友，说实在的，我不觉得琼省现在的情况很好。”
“哦，你为什么有这样的看法？不妨说说看。”
可能是实话已经开了头，王大磊便放开了一些，开始侃侃而谈：“想到琼省赚钱的老板太多了，打工的也多，很多人都不知道钱到底是不是真的好挣就来了，我当初也是其中的一员，可真在那里呆长了，才知道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从我之前老板的经历上来看，更加觉得现在琼省的房地产前景根本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好。”
林悦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大磊道：“就拿我以前的那个老板来说吧，他做房地产，一开始还是想自己盖好房子再卖的，后来发现这样太慢了，又听说朋友专门去银行贷了款买了一栋楼，然后过了些天就能转手卖出去挣上一大笔，比他慢慢地盖房强太多了，就也动了心开始买房再卖房。我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在工地干活变成了跟着老板东跑西跑。”
听他说到自己起先是在工地干活，林悦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那细瘦的身板。
王大磊发现了她的目光，挺了挺胸膛：“林老板，你别看我人瘦，可我力气大着呢！一次能扛两包水泥袋。”
林悦顿时有点刮目相看：“一包水泥一百斤，你能扛两包啊？”
王大磊却比她还惊讶：“林老板你怎么连水泥多重都知道啊？”
林悦笑了：“我知道的你比想象的还要多，以后要是有机会你会知道的，你还是先继续说吧。”
王大磊道：“后来我跟着老板东跑西跑，也亲眼看着老板一转手就赚了几十万上百万的，也亲眼看着很多地价楼价都是越抬越高，可是买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倒手再卖出去，很少看到有人正儿八经地拿来开店做生意的，而且那里房地产公司特别多，我就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头，大家这样拿着差不多的房子炒来炒去的，人人都想从里头挣钱，人人卖的都比买的贵，那万一有一天价格太高卖不出去了呢？”
林悦微微扬眉，再一次对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刮目相看，就像她刚才说的，现在琼省的房地产业还真是外人看着前景最好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个大大的七彩泡沫，在破裂之前人们所看到的都是它的美丽和炫目，王大磊却能从这花团锦簇之中嗅到了危机，关这一点，便已是有些了不起了。
因林悦没有打断王大磊的话，王大磊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了这个想法后，就想办法打听了一下这几年琼省房价的上涨速度，发现地价和房价的上涨速度简直像是吹气球一样，心里头就不由地有点慌了，我就赶紧劝老板，让他及时收手，别再干这个倒卖的生意了。可是我们老板就是不听，觉得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更来钱快了。我就想把我这几年挣的两万块钱拿回来，哦，之前我们老板为了倒更多的房子，钱不够，除了银行贷款外，还找我们这些打工了集资了很多，我先前头脑热的时候，就也把我的钱都给老板了，没想到老板说他刚刚把所有的钱都投到了一个楼盘里，说等楼盘转手后再把钱给我。当时我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因为我们老板接的那个楼盘先前已经倒过十次手了。”
“后来呢？”
王大磊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来一阵台风，那楼盘顶部直接塌了两层，老板想再转手就再没有人肯接了。偏偏我们老板又向银行接了很多钱，就指望这个楼盘能大挣一笔，现在钱回不来，那个楼又是个破败品，还得投很多钱进去才能修建好，他耗不起这个时间，又还不了银行钱，一时想不开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老板死了，王大磊的积蓄自然也就打了水漂，这个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了。
说完后，王大磊自己也有些情绪低落，显然这个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林悦刻意等了好几秒，让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然后才问：“那你觉得你们老板这个情况是特殊的一个个例呢，还是一种现象？”
王大磊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不是个例，虽然琼省的政策是在大力扶持旅游业和房地产的，但现在这个增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才刚学会走路就让他奔跑，迟早都是要摔跤的。要是普通的摔跤，疼一疼哭一哭也就起来了，但要是摔断了骨头磕破了脑袋，事情就大了。我觉得现在的琼省就是那种随时都有可能磕破脑袋的。”
林悦心里暗暗吃惊，这个王大磊，见识不凡啊，他竟然已经预测到了琼省房地产现在的繁华不过是泡沫的表象，若是再不加以遏制，迟早都会崩盘！事实上，在她的记忆中，似乎也就是明后年，琼省房地产就真的会到他所说的崩盘这一步。
“那你觉得要是你是琼省的领导，你会怎么做？”
王大磊不意林悦竟然会问这么大的问题，诧异了一下，便认真思索了起来：“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必须放慢步伐，先脚踏实地地把一块地方一块地方经营好。琼省本地人口其实不多，我那几年接触的基本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他们就像我当初一样，都是奔着挣钱去的，等到一旦发现挣不了钱了，肯定大多都会走的。到时候人没了，经济还能发展起来吗？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应该先重点把旅游业搞好，就像当初歌里头唱的一样，琼省的确是一年四季春常在，靠着大海风景很好看，要是经营好了，以后去玩的人肯定很多。而不应该大家都在抬房价，到最后却是谁也买不起。”
这是一个能脚踏实地又有长远目光的有为青年，也正是眼下自己最需要的人才啊！
林悦心中暗暗欢喜，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冷静，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回答我说这么多问题呢？”
王大磊其实在诉说他的观点的时候，也一直都在暗暗地观察林悦的神色，见她不仅听得认真，还不时地在关键处颔首，竟像是都听得懂的样子，心里头早已不觉地有所期待，当下听到这最后一问，顿时便越发地打起精神，同时也有点放松地半开玩笑道：“这些都是我这几年的所见所闻，我原本是打算在面试的时候说的，没想到第一关就被因为学历被刷下来了，现在难得有人听，我多费几句口舌也没什么的，万一……呵呵，万一林老板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林老板你问这么多房地产的问题，想必家里也是想做这个的。”
林悦微微含笑：“你跟我说了实话，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家在唐氏房地产公司也有一些小股份，所以今天才会代表我父亲来面试会上看看。”
王大磊见自己猜中了，顿时双眼大亮：“那林老板您现在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林悦笑了笑，道：“我确实觉得你是个人才，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进入唐氏，但是我有三个要求，不知道你能否做到。”
王大磊顿时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林老板请说。”
林悦收敛了笑容，神色端正严肃。
“第一，我可以让你进唐氏，但你必须记住你真正的老板是我，这个‘我’指的是我个人。”
王大磊讶然，神色也渐渐肃穆起来：“林老板请再说第二条和第三条。”
“第二，以我现在的能力，还给不了你什么重要的位置，我们家也不会干涉唐氏的管理区，所以进入唐氏之后，将来你能走到哪一步，都需要凭你自己的本事。至于我这边的回报，暂时只有每年年终的奖励，能拿多少，也是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见王大磊没有插话，神色也没有任何犹豫怀疑等改变，林悦顿了顿，说了下去。
“第三，进入唐氏之后，除了本职工作，我还需要你另外给我做一份笔记每个月交给我一次，这里头可以是各种学习心得、行业感悟、行业建议，甚至公司情况等等，只要是你觉得有用的，或者是有必要告诉我的，都可以记录下来。”
王大磊道：“林老板，我想大胆地问一句，您说的公司情况是？”
林悦淡淡一笑：“放心，不是让你去做奸细，我只是想知道一家房地产的运营规律，将来多做参考。”
王大磊听出意思来了，顿时神色兴奋：“林老板的意思是将来有可能自己单独开一家房地产公司吗？
林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微笑道：“我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王大磊兴奋依旧，眼中却闪着思索的光芒。
林悦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毕竟不是一般人都能肩膀压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押宝，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饭后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说着，喊了一声，“家开，可以上菜了。”
门外韩家开应了一声，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先摆上冷盘。
王大磊坐在林悦的对面，吃菜的时候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林悦没有再说话，等菜上好了，就招呼韩家开也坐下一起吃，而后顺口询问了一句：“那个老人的房子造好了吗？”
韩家开也不拘束，等林悦动筷了也吃了起来，边吃边回答：“快好了，大概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彻底收尾。那老人已经要求了几次想要当年感谢老板们了。”
林悦笑着点头：“那回头房子造好后就去一趟，收收老大爷的感激，省得他心里记挂着也不自在。”
还没说几句话，就看到王大磊放下了筷子，一脸的正色：“林老板，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愿意跟着您干！您说的要求我也都能做到。”
林悦含笑点头，举起了杯中的果汁：“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王大磊连忙举起酒杯，躬身给林悦碰了碰：“一言为定！您就等着看我的行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