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学院里最先苏醒的是侍卫。破晓时分,新的卫队便已军容整肃地替换下了值夜班的同僚,他们整齐划一地守在学院门口,迎接着来客的拜访。
卫保堂一身劲装,从学者塔走来,守门侍卫知道,这位卫保堂贵为大学士亲卫,亦是大学士的唇舌,有着在学院来去自如的特权,便恭敬行礼,将他迎了进去。一路上,侍卫们与男女仆人毕恭毕敬,目送着这位凡人中地位最高的长官走入方寸厅,转上台阶,来到学院二楼,这里坐落着许多学者的秘境:包括上堂的瀚海书库、执剑阁的养剑台,还有众多年幼学者上课的启蒙堂,但这些都不是卫保堂的目标,他径直走向二楼的最中心,那里开着一扇雕花木门,这门是由一整块沉香木打成,更是卫保堂年轻时候亲自挑选——学院少主的房门,自然是最贵重的。
卫保堂站在尹明朗房门前,整肃衣冠,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卫保堂?你怎么才来啊?”尹明朗正坐在大厅的一张红木桌前,旁边坐着卫御林,桌子上摆着五六个空笼屉,两人嘴里都塞得满满当当。见到卫保堂,尹明朗连忙把手上还没吃完的包子扔到一旁,拍拍一脸专注的卫御林:“林哥,快,别吃了。咱们现在出发去文昌馆。”
“您这是……”卫保堂欲言又止地问,尹明朗笑嘻嘻地回答:“我说我饭量比林哥大,他不信,我就让后厨蒸了十屉包子,我俩刚才比赛来着。”
卫保堂一时语塞:“您……简直胡闹,有失体统啊……”
正巧,此时卫御林把嘴里的包子吞下了肚,连忙开口辩解:“是我,我拉着小少爷比赛的,下次不会了。”
看卫御林把错揽了下来,卫保堂索性无视了在一边挤眉弄眼的尹明朗,叹了口气:“小少爷,您昨天晚上向我传讯说要去文昌馆,随后到祖宅祭拜,再不抓紧时间,恐怕您就要在祖宅过夜了。”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尹明朗迭声答应,一边暗自好奇:“在祖宅过夜和在学院过夜有什么区别吗?卫保堂好像很忌讳这个似的……”
卫保堂没看出来尹明朗的疑惑,点头道:“很好,咱们现在就出发。”
“等等,走着去吗?!”尹明朗连忙拦下卫保堂,卫保堂则反问:“难不成您有好点子?”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卫御林好奇地问:“小兄,小少爷,你们学者不是可以随便瞬移吗?为什么要走着去啊?”
尹明朗挠挠头:“你说的是语法【神行】吧?这个语法有规矩,不管是直接引导还是借助玄文,都只能到达曾经去过、印象深刻的地方,我还没去过文昌馆……”他突然灵关一闪:“不对!我去过的,当时我姑妈假装生气,让我变成不死之身,那个时候她说过我们就在文昌馆!”
“文昌馆最为隐蔽,也经得起语素变动,大学士做的没错。”卫保堂点头称是,看来他对那天发生在文昌馆的事并不知情。
“那还等什么,来,你们两个抓住我。”尹明朗把两个凡人拽到身边,随后抓住项间挂着的奇石:“咱们出发啦。”
【神行】玄文转动,点和线铺满尹明朗的视野,等到一切散去,他们三人就已经来到了一个烛火摇曳的大厅,这里四周不见墙壁,只有书架,饶是尹明朗已经来过一次,也仍然为这大厅藏书之多感到惊异。
卫保堂揉了揉额角,驱散了身上的不适感,卫御林可没那么强悍,他扶着尹明朗,忍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呕吐起来,污物掉到地上,瞬间被玄文【自净】化解,消融无踪。卫御林先前语素入体,身体强悍,倘若被传送的是个毫无特异的凡人,想必现在已经四分五裂,横尸当场了。
“卧槽这么厉害吗?!林哥,你怎么样?”尹明朗连忙搀住卫御林,万幸卫御林只是头晕而已,碰巧早上还来了一场大胃王挑战,这才忍不住吐了一地。
“还好还好,没什么大事……”尹明朗松了一口气,一边的卫保堂环顾四周,对他说道:“我认得这里,这是文昌馆里专供大学士们阅览书籍的‘中恒’,梁少爷现在住在‘坤部上九’,咱们先找位学者,让他送咱们过去。”
“中恒”顾名思义,即是文昌馆的中心,这里的布局按方位分为八部,每一部都设有房间数十,但在外面看,文昌馆不过是个寻常的宅院。这文昌馆便是【张大】语法实践上的极致,要想走遍每一个房间,哪怕不眠不休,一刻不停,也少不得要花上几个月。
一行人在“中恒”里转来转去,每一个书架背后都联通着更多书架组成的长廊,层层叠叠无休无止,想到这还仅仅是文昌馆的冰山一角,尹明朗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把目光专注在密密麻麻的书脊上,这些书本风格不一,但仍有一小部分书籍是在现代装订成册的,书脊上标注了书名,这些书有些是由学者秘语写成,专讲语法奥秘;更多的则是通用语:《双环杂记》、《朔望城志》、《狡妖传》……这些杂谈便是由地师们编纂成册、收入文昌馆的。
三人漫无边际地走了一阵,卫保堂终于发现了一个活人。就在书架之间,漂浮着一位年轻的学者,他在语法的帮助下盘坐在虚空中,身边环绕着三本巨厚无比的书籍,他右手执笔,笔墨从笔尖流淌而出,在空中飞舞盘旋,组成一个个的学者秘语,再纷纷印回书中,这名学者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对来者毫不在意。
“这位大人,在下是命源大学士亲卫卫保堂,特带学城少主前来拜访梁奥梁少爷,烦请您行个方便,施展语法,送我们到‘坤部上九’一趟。”
年轻的学者充耳不闻,仍专心地书写着,卫保堂深知文昌馆记录学派的性子,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请求,这回,那位学者揉了揉耳朵,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书本间转开,看向尹明朗三人,皱着眉,一言不发。
“打扰您的思路,在下先行赔罪了。”卫保堂深鞠一躬,旁边的卫御林有样学样,只有尹明朗抱着胳膊,以同样不屑的眼神打量着这位记录学派的学者:“记录学派?天赋不大,架子不小——敢问你尊姓大名啊?出身哪里?师承何处?”
年轻人没说话,只是白了他们一眼,从腰间拿出一块三寸见方的小棋盘,笔尖处流淌出“坤部上九”四个字,倏忽印入棋盘,随即棋盘上的玄文转动,这是尹明朗从未见识过的语法运转模式,一时间,他完全忘了那学者恶劣的态度,只顾仔细观察漫天语素运行的奇异规律,世界在他的注目下隐去,等语素重归平静,尹明朗三人已经到达了一个宽敞的房间,这里弥漫着墨香,远处传来风动林海、群鸟振翅的悠悠声响,真是好一片世外仙境。
尹明朗身处的正是一间雅致的书房,近处直通庭外,映目是一片绿竹,远处是隐隐群山,正是“门对好山苍雾湿,窗连修竹翠云凉”,卫保堂惊叹道:“难道这坤部竟是建在学城之外?”
“不对。”尹明朗伸出手去,失神地说:“这都是玄文筑的‘境’,太真了不起了……”
“来者是谁?”
尹明朗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随后虚空中语素扰动,别别扭扭地组成了【地缚】语法,试图缠住尹明朗的四肢,可惜这语法强度实在难让人恭维,尹明朗略一皱眉,【地缚】语法便如蒙大赦般消散了。
“小,小少爷?!”那声音突然满是惊喜,正是梁氏少主,梁奥。他已经换上了文昌馆书记的制服,一身白色长衫印染着泼墨山水,走动时尤为飘逸,梁奥紧跑几步,给了尹明朗一个大大的拥抱:“昨天晚上卫平就跟我说你要来,没想到你们早晨就到啦!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呐,你知不知道前几天……”他眼角的余光此时刚好瞥到尹明朗身后站着的卫御林,不防遇到陌生人,梁奥一时语塞:“呃,这,这位是……”
“小老弟。”尹明朗咧着嘴,笑容灿烂:“我也有好多事要讲给你,来,咱们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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