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晋一步步向着御座前行,文臣武将罗列两旁,每个人看到他那张骷髅似的脸都不禁骇然一跳,不时便有官员倒吸一口凉气。二·八·中·文·网
——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他步履缓慢艰难,好似每一步都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挪动,假使不靠着手中粗劣的拐杖,恐怕一步都挪动不了。更有武将恨不得自己上前去将他背过去,省的他走的这般艰难,只是这种冲动都消解在了他从容的神色之下。
青色的长衫挂在他空落落的身上,就好似竹竿挑着件衣服。
对于大魏来说,送皇长子为质,乃是迫不得已,情势所逼,而非要眼睁睁逼着皇长子去死。而楚国如此戕害本国皇子,分明不是友好相处的方式。
太子眼睁睁看着崔晋离自己越来越近,近的可以看清他两腮无肉,只有深陷在眼眶里那幽深明亮的眼睛,仿佛两簇燃烧的火苗。那是皇长子全身上下唯一昭示着他的生命力的地方。
太极殿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在今天之前,太子众望所归,从不曾对自己的太子之位有所质疑。但当崔晋站在他面前,他张惶失措了。
崔昊是以谦和仁厚,友爱兄弟而获得朝中众臣赞誉的。
今天之前,他也曾为自己努力打造的形象自喜,但是现在他站在这太极殿内,当着满朝文臣的面,开始考虑自己是主动向皇长子示好,表示:皇兄你回来了,太子之位就属于你!还是应该装傻,无视搏取谦和美名的最佳时机,安心做他的太子。
崔昊发现他陷入了两难。
万一崔晋将他的礼让当真了呢?!
不过是几息之间,崔晋已经艰难的越过了他,缓慢跪伏在丹阙之下,哽咽道:“父皇啊,儿子……险些以为见不到您最后一面了……父皇……”大殿里,响起大皇子气噎难言的哭泣声。
这话其实在御前有点失仪,可是崔瑀纵隔的远,也瞧见了长子瘦削到可怕的容颜。他震惊的坐在龙椅上,片刻之间作为父亲的温情压倒了冷冰冰的皇权。相传还是魏高祖打下江山之后,英年早逝,太宗小小年纪继位,受权相掣肘,到得适婚年龄又不得不娶了权臣之女为后。他为了崔氏江山不要落到外戚手里,便予了太医院一位精通药理的心腹太医密旨,研制出了“缠绵”,暗中让皇后服用了。
此后权臣之女果然日渐形销骨立,虽一直占着后位二十年,却至死都不曾生下过皇嗣,就连宫中之事都要托付给别的嫔妃打理。而这二十年时间,足够太宗与旁的妃嫔生下儿女,大权独揽,将权相铲除。
周家世代为医,并且侍候了好几代帝王,对于宫中秘辛亦是知道不少,这才能够诊出崔晋所中之毒。
魏帝心头大火:“……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给晋儿投毒?难道是在他未曾出使楚国之前,就已经中毒?”他烦燥的走来走去,猛然似想起了什么:“来人——去将追随皇长子从楚国回来的所有人都关押起来,待晋儿清醒之后再行审问!”
自有禁卫军领命,虎狼一般向着宫外扑去。
崔晋进宫,跟随着他的一队人马都在宫外侯着,以防魏帝召见。
特别是潘良,他当年乃是皇长子的老师之一,在魏帝当年挑出来的三位先生里面最受皇长子欢迎。原本年纪轻轻做了元后嫡子的讲师,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谁知道一朝命运翻覆,皇长子成了大魏的弃子。
先皇后在病榻上哀哀恳求,他毅然抛下妻儿,跟着皇长子远赴楚国,万没想到也有回来的一天。
“可算是回来了!等殿下安置好了,老夫也可以回家瞧瞧……”近乡情怯,潘良此刻缩在马车里面,也不知道是说给同车的谢羽跟穆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对妻儿愧疚极深,可是人总要有所选择。当年他逼不得已陪着十岁的皇长子离开,不知归期,临走之时给妻子留下了一封和离书,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过的好不好。
穆原是理解不了潘良这种复杂的心绪的,他只惦记着一件事:“那殿下什么时候安排我跟便宜爹相认?”
谢羽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都跟你说了别乱说话!什么叫便宜爹?他有权有势,比你那土匪爹可贵上不少!小心惹恼了他揍你!”
潘良纵然满腹心事,也被这小丫头逗乐了:“咱们坐在这里等殿下的好消息,原本就是说话解解闷的,阿羽姑娘又何必拘着穆公子呢?”这丫头满嘴胡说八道,还真没看出来她还有约束别人别乱说话的一天。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胡乱猜测着,猜来猜去,等来的是衣甲生寒的禁卫军。
“传陛下口谕,皇长子中毒,着令拘捕一应追随皇长子侍从,看押天牢候审!”
然后……他们三个人就被禁卫军从马车里拖了出来,而马车外面的护卫已全被绑缚。
谢羽:“……”大爷的!她就说遇上崔晋根本就不可能有好事嘛!
穆原还在那里瞎嚷嚷:“我跟这位姑娘不是大殿下的侍从,而是一路上跟着大殿下回长安的!喂——别绑啊。”
“省省力气吧!”谢羽想起这蠢货竟然还打劫过当朝皇长子,可算是刷新了穆老寨主的记录。只可惜结局实在让人唏嘘。只盼着皇长子殿下能够尽快醒来……亦或程彰对她娘亲还有几分情义在,肯往天牢探监。
潘良跟着崔晋经历的多了,不似穆原这般咋咋呼呼,还有心情说笑:“穆公子别怕,咱们也就是去天牢住个几日,这不是才进城没地儿住嘛,天牢挺好,有床有屋,还管饭。”
谢羽恨不得抚额:这位大叔还真是乐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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