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你怕不怕死?”
柴房内的大姐头风阿南,看了一眼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石头,如是问道。
“不怕,你不会死的。”
石头摇了摇头,样子笃定。
虽说是水雾城说一不二的扛把子,总归还是十七八的少女,她见过世家公子的跋扈无情,更遑论这个名声在外的浪荡子,梁正和!欺压百姓,侮辱妇女,目无法纪,简直是无恶不作的典型, 她心里头没底,觉得这一回恐是凶多吉少。
“等下那个人过来,我跟他说,放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孝敬我娘亲,替她当儿子!”
风阿南说话的口吻更像是在交代身后事,跟班石头低着头,并没有回答她。
“这一次,你一定得听我的,我听说这个浪荡子最是好色,不会拿我怎样的,你先出去,我找个机会再逃出去,你听到了没有。”
风阿南大姐头从小就是义气为先,这个时候两人倒生出生离死别之意。这个跟班石头咬着嘴唇,一脸倔强,刚才那个城守军在他胸口那一拳,几乎散尽全身的力量,到现在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城守军们得了小侯爷的授意早已经撤的一干二净,连带着干活的下人都跑去湖边看热闹去了。两个人步了当初公输班的后尘,从水雾城一路行来,还没有找一间客栈歇歇脚,就落入了小侯爷的手中,这会已经是饥肠辘辘。
就在两个人想方设法离开的时候,厨房内传出一些动静,风阿南大声喊道:
“要杀要剐,总得先给口饭吃吧!”
哐当,厨房内摔坏碗筷的声音,随后柴房的门被推开,有一个人高大的人影出现,正是洛皮实,洛皮实这个人真是没得出息,被一个小婢女云雀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是唯命是从,这云雀刚才找到他,就对他说:
“洛皮实,你去厨房,看一看,我家小姐晚饭没吃。”
“云雀,今天厨房里还有,斑鸠汤,我就去热一热给你端过来。”
屁颠屁颠就跑到厨房里来了,别看洛皮实生的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可胆子却小如米粒,虽然到处灯火通明,猛的听到这么一声大喊的声音,洛皮实一惊,将手中的食盒给掉在地上。
“你们是谁啊?”
洛皮实今日为了小侯爷的事,忙的团团转,压根不知道这柴房内何时又逮着了两个人。
风阿南见来人不是城守军,稍稍的松了口气,她见洛皮实一脸憨厚的样子,心里头有了主意,换了口风央求道:
“大哥,我们都饿了一天了,能不能弄点饭菜给我们吃?!”
“不好吧,你们看样子是被抓进来的。”
洛皮实还念着给云雀主仆俩去送斑鸠汤,说完就要走了。
“大哥,你行行好!”
说话间这风阿南竟带着哭腔,惹人怜惜。洛皮实这人胆小又心软,就是踩着一朵花,也能不安半天,听这少女发出哭腔,停下了脚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风阿南避重就轻的说她是因为此前在小酒馆内冒犯了小侯爷,就被他给抓了进来,说着说着哭哭啼啼起来,洛皮实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他没有胆子将这两个人放走,但是想着这四下无人,给他们弄点饭菜,总是可以的吧?
这风阿南察言观色就知道洛皮实上了她的当,她继续扮演着柔弱的无知少女,一口一个大哥的喊着,洛皮实果真心软了,一脸为难的放下食盒,厨房内还有不少剩菜,宴席上只顾着小侯爷与章台黄若初压根没有吃多少,大部分都端了回来。
“你们等着,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吃的,只能替你们的做这些呢。”
“多谢大哥,来世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风阿南见他出去,眼泪立马守住,她跟跟班石头说道:
“能不能出去就看这一遭了,待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
洛皮实这个人头脑简单,并未觉得有诈,不一会儿给他们端来了一些饭菜。这时风阿南又道:
“多谢大哥,你看这绑得太紧了,能不能把我的手先松一下?”
洛皮实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替她们松绑,说什么也不敢,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机智的说道:
“小姑娘,我喂你们吃几口垫垫肚子,他们随时会过来。”
“行吧,那多谢大哥!”
风阿南也没坚持,要是把他逼急了那就鸡飞蛋打了。从进琉璃城也就喝了两杯酒,然后被刘麻子的迷药给迷晕了。这会儿肚子真是饿了,洛皮实一口菜一口饭左右开弓的喂着那两个人。
突然间大口大口吃着的风阿南面露痛苦之色,整张脸通红,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翻着白眼,挣扎起来。这可把洛皮实吓了大跳:
“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一下就慌了神,举足无措。
“她噎着了!”
跟班石头这个时候突然焦急的说道。
“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办?”
“你先给她松一下捆着的绳子,再去拿点水过来。”
洛皮实不疑有它,他看着风阿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且说不出话来,他赶紧替将她身上的绳子给松掉,风阿南两手捂着喉咙,面色已经紫青了。
“快去给拿水过来。”
洛皮实连忙跑了到厨房内取水去。见洛皮实一出门,适才还要死要活的风阿南一个翻身,丝毫没事,替石头给松了绳索,两个人躲在一左一右躲在门边上,静待洛皮实这蠢货。
洛皮实手里端着水,焦急的喊道:
“姑娘,水来了,水来了。”
可定睛一看地上哪里还有什么姑娘,再一看这柱子捆住的那人也是空空如也,洛皮实心凉了半截,暗道糟了,正欲大喊,脖子间,有一把短剑架在那里。
哐当,手里的那碗掉在地上,刚才那个他嘴里的小
姑娘拿着短剑架在脖子上,已经来不及想什么好心当驴肝肺之类的事情,眼下这个目光有些凶狠的小姑娘虽然是垫着脚才勉强可以够的着,但她真是戳下去,还是会死的啊,洛皮实胆小,但更怕死,脚一软,瘫软在地:
“女侠饶命!”
“别叫唤!石头先把他的嘴堵起来!”
从身上撤下大块布条递给石头,洛皮实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就被封了口,两人再把他捆在木桩之上,配合娴熟,这事在水雾城显然没少干。
“大兄弟,别怪我们,你人不错,就不该替这样的人卖命,好自为之!”
再三的看了一遍,确认这洛皮实无法挣脱之后,将柴房的门给带上。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大姐头停住了脚步,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对身边的跟班石头说道:
“这个地方,我们不熟悉,而且有这么多的城守军,若是贸然出去,被他们给逮着了那就完了,不行,我们要刚才那个人带路。”
“阿南,不好吧,怎么说那人也是救了我们,这样要是被他主人发现了,性命不保。”
跟班石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立刻被大姐头给严厉指责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能优柔寡断,等下他带我们出去之后,带他一块走不就行了?让他跟我们一同去闯江湖!”
柴房内的洛皮实心底已经是冰凉冰凉,他甚至可以想象,待会要是小侯爷问起,他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这次肯定会被罚,这要是被夫人给知道了,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洛皮实没来得及感叹报应来得太快,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两人,以为他们回来是要杀人灭口,赶紧扭动起来,闭着眼睛呜呜呜的叫唤着。
“不要叫,我现在把你嘴里的布条拿开,听我说,明白没有?”
见事情还有转机,洛皮实睁开眼睛,头如捣蒜应着。
风阿南还是将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说道:
“你带我们出去!”
洛皮实先是点点头,然后剧烈的摇了摇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不行啊,要是被小侯爷发现我死定了。”
“你信不信,要是不带我们出去,立马就杀了你。”
风阿南举着短剑也有几分凶悍之气,又怕把他给逼急了,稍微缓了一下说道:
“只要出了这大门,以后你离开这个狼窝,跟我们一起闯荡江湖,岂不快哉?”
洛皮实就跟看疯子一样,看着那一脸激动的样子,头摇的更快,怎么敢答应这么疯狂之事。于是洛皮实只能被风阿南用短剑顶着,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了一下,化作厨子,借着夜色往外走,洛皮实是洛侯府的人,是洛夫人指派来侍候小侯爷的,巡逻的城守军见到他带着两个厨子,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直接就过去了。
“洛皮实,你怎么去这久!”
句容的婢女云雀,见这鬼鬼祟祟的洛皮实,喊了一句,她在房内等了半天也没有见洛皮实过来,于是自己过来找。
风阿南心头一紧,手中的剑也随之紧了紧,着急的冲洛皮实道:
“赶紧把她打发走!”
洛皮实正经历着人生最惊险的时刻,背后的剑尖都快抵到他的肉。
“喂,洛皮实,叫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是要去干嘛?”
云雀脸上的雀斑酝酿着怒意,见这洛皮实不搭理她。
“云雀,厨房里没有吃的了。”
洛皮实表情古怪回了一句。
这云雀也是臭脾气,竟一扭身,嘟着嘴,跺着脚说:
“哼,看你小气的样!”
洛皮实此时多希望她能发现后面那两个人的端倪,回头再找人来救他。不过显然这是他的一厢情愿,云雀转头就往厨房里去了。
风阿南一边威胁着他,一边又诱惑着他,三人就这样过关斩将,途中遇见在树下舞剑的博朗与黄若初。两个人都没有留意这洛皮实。风阿南心里暗自称赞自己的妙计,果然可以瞒天过海,眼前就是大门,这里的守卫可是有点多,火把灯笼照的通亮,风阿南与石头相视一言,心里揪紧,只要这一关过了,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洛皮实走在前面,后面紧紧跟着两人,虽然有些古怪,如今夜已经深了,守门的城守军好像十分有默契的撇了他们三个一眼,一句话也没过问,就让他们出去了,顺利的连洛皮实也觉得奇怪,很快他们就到了那个转角之处,在这里已经那些城守军已经看不到了,风阿南把剑收了起来,对着洛皮实行了一礼,豪迈的说道:
“大兄弟,这一次我们俩能脱身,全仰仗你的相救!”
“快别说了,赶紧走吧!”
洛皮实摇了摇手,几乎是哀求道:
“要是被小侯爷发现了,你们根本走不了,我劝你们现在立刻就出城,不然小侯爷要抓你们易如反掌!”
“多谢兄弟提醒,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水雾城,我让你做个小领头!”
见这风阿南还想拉拢自己,这洛皮实都快哭了,朝他们深鞠一躬:
“你们快走吧,趁着小侯爷还没有回来!”
风阿南还想挽留一下,被一旁的石头给拦着了。看着他们消失在街头,心里头总算是松下一块大石头,可马上又皱起眉头。这该如何交待啊!
做贼心虚的洛皮实扭扭捏捏的往回走,现在清心宫的大门口一直不敢进去。
“洛小哥,怎么还不进去?”
这时候有名城守军善意的提醒道,洛皮实看着他面带笑意,跟刚才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样子那是判若两人,洛皮实再看发现这城守军都一副带着笑意的面孔,他尝试问道:
“府里头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这会儿的功夫能发生什么事,这里是侯
府,谁敢来闹事!”
“说的也是,这是没人敢过来闹事!”
“洛小哥,你还不进去吗?”
“我现在就进去!”
洛皮实心里头满满的疑惑,有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快要进门的时候,他又问道:
“守军大哥,平时这个时候咱们不都关门了嘛!今天怎么?”
“平时要到这个时辰当然是关门了,这不都在等你嘛…”
城守军好像意识自己快要说漏了,赶紧收住了嘴。
洛皮实心情十分复杂,愧疚,惊吓,疑惑,如此种种,他总觉得今天府里的人有些古怪,尤其是这些城守军。进了府门,还没有走出两步,又开始犯愁,刚才出来的路上好像又把这个云雀给得罪了,这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子不欺负他,愿意搭理他,洛皮实心想以后这云雀不会再理自己了,一念至此,也不管这多了,回头去睡个蒙头大觉去!
小侯爷梁正和带着章台仙子,绕着琉璃城飞了好些个圈,刚才一直没有出现的月亮也出了来,小侯爷其实有些疲累,但怀里的章台喜欢,也就任由着她,只不过坐下的飞马梁小黑哼唧哼唧的向他不停的抱怨着,说什么明日得加餐之类的话语,小侯爷直接无视它,只要它敢有所懈怠,就用手往马屁股上凑,直至梁小黑威胁着要跟那个怪人公输班逃跑私奔这才停下手!
这么闹腾,回到清心宫已经是大半夜,一落地小侯爷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半透明的云守石丢给了飞马梁小黑,这飞马跑了这么些圈,就得一块云守石,说什么也不答应,用马脑袋不停的顶着小侯爷,一旁的章台用手抚摸它道:
“侯爷,你看它在向你撒娇!”
“章台,它这哪是撒娇,你别管他,梁小黑,我劝你立马回马厩去,在我没发脾气之前,或许明日我叫洛皮实给你拿十筐胡萝卜给你,要是你再闹,小心明天叫梁阿福过来宰了你,全府上下吃马肉!”
小侯爷恶狠狠的威胁道。梁小黑咂摸刚才入口的云守石的味道,一想到明日有十筐胡萝卜,今晚绕这些圈,也是值得的,想通了这一节,收起翅膀迈着马步往马厩方向走去!
“侯爷,这飞马很通人性!”
“是通人性,跟府里那大个子洛皮实一个德行,吃得多,永远没个饱!”
听到小侯爷一脸犯愁,这章台嬉笑起来。小侯爷一把将她懒腰抱了起来,调戏道:
“你还敢笑,看爷今晚怎么对付你!”
这章台哪里受得了这等手段,只能把埋着头,往小侯爷的怀里钻!
飞马从空中飞回到正殿前,片刻就有城守军围了过来,见这等场景,不敢往前再靠,远远的喊了一句:
“小侯爷,有事禀告!”
小侯爷眉头一皱,正想破口大骂这些不开眼的,可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叫,章台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从小侯爷的手上下来,柔声道:
“我去房间内等你,他们找你肯定是有事禀告。”
“行吧,你先进去!”
小侯爷不忘亲了她的脸颊, 一众城守军赶紧转过头去。
小侯爷将门带上,大声喊了一句:
“梁阿福,梁阿福,你死哪去了?”
“少爷,你找我?”
这忠仆梁阿福神出鬼没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小侯爷看了这老小子一眼,朝城守军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小侯爷,有事禀告!”
“少说废话,有事直接说,走我们边走边说。”
小侯爷在宴席上压根没有吃什么东西,为了顾及贵公子的形象,饭桌上那是斯文不已,坐飞马骑了这么几大圈,人早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带着众人往厨房那里赶。
“柴房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哦?怎么放的!?”
城守军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直让小侯爷是又气又乐,笑骂道:
“也就是洛皮实这蠢货能干这事,不用说肯定是上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的当了!”
“小侯爷英明!”
城守军学着他们牛副统领适时的拍了拍小侯爷的马屁!
“那这洛皮实回来没有?”
“回来了,这会应该在自己房间内睡觉!”
“这事大伙办的好,有赏,明日你们去找老牛要,就说是我说的!”
“谢小侯爷!”
小侯爷又朝身边的梁阿福问道:
“这黄若初臭丫头,现在在哪儿?”
“博朗已经将她送回君不见去了!”
“那就好,回去就好,可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好事,今日这事,博朗办的不错!”
“少爷,你是饿了吗?”
梁阿福看他往厨房方向带,好奇的问道。
“废话,你看我刚才光顾着喝酒了!”
说话间一行人就来到了厨房,梁阿福把厨房内灯全部点亮,看到的是小侯爷那张需要吃人的脸。
只见桌上只剩下一些剩菜残羹,满满的一大钵的竹鼠肉,和一大锅的斑鸠汤全无踪影,小侯爷从牙缝里蹦出来这几个字:
“我的竹鼠与斑鸠呢?”
清心宫东厢房内,素来雅致的句容,此时脸颊扑红,显然是喝了点酒,她嘴唇上沾满了油渍,桌上摆放一壶酒和两大盘东西,已经见底了,正是小侯爷心心念念的斑鸠与竹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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