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寒夜中,雪虐风饕。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风雪艰难地向前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何去何从,更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多少天,只明白此刻他必须要不断向前行走。
双手和双脚都冷得毫无知觉,唯一感受到的就就是自己身体还在动。这种感觉就是她活着的唯一凭证。
突然,脚下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不过,她看到融化后的不是雪水,而是红得刺眼的鲜血。那鲜血就在自己脚下静静流淌。当所有积雪都融化后,脚下出现的却是就是那无数具须肉模糊的尸体。
她惊恐万状,只想跑起来,离开这里。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完全没法动起来,只能缓缓前行。可每走一步,都踩到一具尸体,令她心里发麻,愧疚,和惶恐,只能不断默念那上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些都是彼此相处过的人,熟悉的面孔,以及,不认识的人,她都记得,直至现在,都记得:大家都死了,只有自己活着,感觉就像是自己踏着他的尸体活到现在一样…
她至今没忘记,她活着的目的,就是要为死去的人做点什么,可她始终没做到…
思及此,她已经走不动了,只能蹲下来,抱着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
瞬间,小鹄猛地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原来又是那噩梦,不过这个噩梦一次比一次恐怖,一次比一次令自己更悲伤。
“醒了?”
听到一把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小鹄朝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看了一眼,梦魇带来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心中多了一分踏实。她缓缓地坐了起身,微微笑着道:“你回来了…”
夏炎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那纤细无力的肩膀,生怕稍微用点力也会弄疼她,只轻声问:“四公子说你现在身子十分虚弱,要不再多躺一会吧。”
小鹄摇了摇头,后背很舒服地靠着他粗壮的手臂,头枕着他的肩膀:“都躺了两天了,躺得脑袋都沉沉的,还不如起来走走…”
炎玥轻拭了她脸颊上的泪水,细声道:“方才做噩梦了?”
“老样子…”小鹄握住他轻抚自己的手,静静闭上双目。
炎玥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然后双臂搂着她,轻轻道:“对不起…你怀上了我居然不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在你身边…我真的太”
“其实…”小鹄听得出他这话满满的自责和愧疚,于是睁开双眼,坐直了腰,正眼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有点心虚道:“其实…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当初…我是说过夫妻之间不能有欺瞒…可是…我却骗了你…”
“骗我?!”炎玥眯着双眼看着她,脸一下黑了:“你骗我什么?!!你该不会想说…你之前怀的孩子不是我的吧?!”
小鹄一把推开他,一脸气鼓鼓地道:“什么不是你的!!不是你的还会有谁?!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就把我当成水性杨花的女人来看吗?你你就这么想自己戴绿帽吗?你…你…真是个破皮无赖!!”
虽然她推自己时是毫无力度可言,可她说话的那股精神以及生气的模样,炎玥那一直绷紧的心一下放松了下来。他来到丁家后看到小鹄躺在床上没醒来,一直焦虑难安,没敢合下一眼,更不敢离开半步,这样守在床边。他头一回这么害怕,十岁那年被追杀的时候也没这么害怕过。
现在见她像平时一样,炎玥宽心地笑了笑,没理会她愿不愿意,一把抱住她道:“娘子这么激动干嘛!开玩笑,开玩笑!”
小鹄可来气了,尝试推开他,闷闷道:“一点都不好笑!!”
可炎玥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抱得更紧了,然后在她的发丝上轻吻了一下:“那么娘子,你刚刚想说的骗了我,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说回重点,小鹄的气就全消了,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眼神有点闪烁:“这个嘛…其实…是这样的…那个…”小鹄把头垂得低低的,故意不让他瞧见自己心虚的面部表情:“要是你答应不生气…不怪我…不…不…不休了我…我就说…”
“休了你?有那么严重的吗?”炎玥惊愕了。
小鹄微微点了点头:“会有的…”
炎玥很笃定地道:“放心吧,就算你做了天大的错事,我也不可能会有休了你的念头!!”
“你回回都是这么说…”小鹄嘟嚷着:“可…可…你知道了,或许…真会…就算你不生气,也会失望的…”
从来没见过她像现在如此懊恼过,炎玥暗暗偷笑,然后故作为难道:“你这样说的话,我就要重新想想了。”
小鹄眉头成了倒八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样愁容满面地盯着炎玥看。
炎玥笑道:“你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吧!”
小鹄始终说不出口,犹豫再三后才向他老实交代:“其实…其实…其实我知道自己身子是不怎么好的,而且…有医生…就是大夫,从前就是有大夫跟我说过,我…这身体是…是不适合生孩子,即便怀上…可能也是生不下来的。我明白不适合,不代表怀不上。可能生不下,也可能是可以生下来的。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尝试一下…”
小鹄侧眼偷瞄了一眼,只见炎玥很平静地听着,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说…我是真可能是无子,没对你说实话,若你真用七出来休了我…我…我是没法反驳…”说这话时,小鹄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小得炎玥几乎听不到。
炎玥很镇静地反问:“所以说,你这趟是知道自己有了,却故意不告诉我?”
“不…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是…我是害怕…”小鹄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当初见自己最近月事没来,也是怀疑…”
炎玥无奈叹了口气,问:“那你为什么不看大夫?”
小鹄的声音变得更低了:“我…我这不是在害怕嘛!!我怕…我怕大夫会说我是生不下来的,甚至会说我这胎也是保不住的,要我打掉…所…所以…我就想让…让自己静静怀上几个月,说不定我能生下的。可是,偏偏皇姐遇上了那样的事…我不可能见她一尸两命而什么都不做,便奋身一拼…在那时我…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妥了。后来,白家的那个老飞对我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大概明白,我腹中的胎是没了…”
“这么说来…最近你总是腹痛…天!”炎玥勃然大怒,朝她大吼:“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你不想要命了吗?!”
见他突然这样凶自己的,小鹄忽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泪眼汪汪道:“你那么凶干嘛啊!!人家…人家想着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或许腹中的胎儿还活着,人家也是想或许能替你生个娃娃而已,也有错吗?!”
炎玥晓得刚刚是激动了一点,便让自己缓和下来,恢复平静道:“可是你也不能这么一直忍着,搞不好你可是会丢命的,怎么也要看大夫…”
小鹄委屈巴巴地解释道:“可…可那也是没办法呀!!就…就算要看大夫…也要等回来后才能看!若被西土的大夫知道我本就是不适宜生育的人…那么…皇后那边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她肯定要你纳人…”
原来是吃醋呀!炎玥忍俊不禁道:“娘子当初不是很大方的吗?还说要给为夫纳新人的呢!”
小鹄止住了哭意,沉思了一会,言之凿凿反驳:“哪有?!我从来就不是这么大方的人!想都没想过要给你纳什么妾!”
哟!!这妮子!还说记忆力最好!!就只有在这些事上她才犯失忆症!炎玥不禁觉得好笑,故意提醒她:“是这样吗?!可是,当初不知是谁说要给我纳柳儿为妾的呢?!”
被这么一说,小鹄的“失忆症”顿时好了:原来他说那时候的事!!那时可是误会他对柳儿有情!而且她当初也是看着柳儿是个好姑娘,纳进来也会好相处,所以才会那样跟他提议…哎呀,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记到现在!
她还真想开口骂人了,不过此刻是自己在负荆请罪,不能随便发火,若继续纠结这种事她肯定会忍不住与他吵起来,只好忍下来,眼下她还真不想惹怒他而被休了。虽然您平时自己说得很好听,什么没有男人自己也能活得很好之类的话也是骗骗芙蓉那傻丫头罢了。现在她还是觉得有这个家伙在身边靠着还是很不错的,最重要是很难得有男人肯一辈子当自己的小弟。
所以,小鹄必须来个先礼后兵,先好好试探他的口风,摆出个恭顺的模样,嘻嘻笑道:“王爷准是记错了!哪有的事!?柳儿可是王爷的亲妹,妾身又怎会做出这种有悖伦常之事呢?!而且柳儿也准备嫁入白家,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令外头人误会的事了。还是说说…我的事吧…”
“说吧…”炎玥直接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托着腮帮,正眼看着她问道:“你的事。”
喂,你这是什么一回事!!刚刚不是都说完了吗?就是在等你表态啊!你这是怎么做人家老公的,要恼,要骂,总得有个表示吧!!
小鹄这么想着,却苦笑道:“其实…妾身已经老实招出自己的‘罪状’了,就不知王爷…您会不会‘从轻发落’?我虽然不是很大方的人,可若为了王爷的子嗣着想,我是会重新去考虑给你纳妾,好传宗接代的…”
她明白男人都想有自己的后代,所以她才加了后面那句话。她默念着:拜托,千万别说什么嫌弃我生不出儿子之类的话!千万别!!我心灵可是很脆弱,会受不住的!我承认我是很自私,可现在我都允他纳妾,他应该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炎玥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后将小鹄整个人搂入他怀中,凑到她耳边柔声道:“若我早知你身子是这么吃不消,那我之前就不会跟你说想要孩子的话。我不祈求什么传宗接代,就算老祖宗们在梦里回来训斥我,我也无所谓。我只求与你相偎到老就够了。”
小鹄昂起头看着他:“可…可是,日子长了,你会后悔的…你还是会觉得没有自己的孩子是遗憾…”
炎玥又笑道:“你不是从蓬莱那个超脱文明的世界来的吗?怎么想法比我还迂腐?若哪一日,咱们都觉得寂寞了,可以去收养一个。这年头,没爹没娘的孩子多得是,遇到喜欢的,咱们就收回来当义子义女就好了。”
小鹄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以后不会因为我生不下孩子而嫌了我吗?真是不后悔的吗?”
“娘子从何时这么对自己没信心的?”
小鹄嘟着小嘴像个孩子不满道:“你胡说什么!我这哪是对自己没信心,很明显我是对你没信心好不好!”
“好好!我说错了!是我不对,令你这么没信心。”炎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老实说,若你是要冒着生命危险而给我生个孩子,那我情愿选择不要孩子了。明白了吗?我根本无法想象失去你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这番表白一般的话听在小鹄的心里,既意外也甜美。其实这番话,也同样是她心底深处的话。以前David的那一段教训令她明白,男人这种动物,要自私起来是真的很可怕,根本不会念什么情分。她当初替嫁过来,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期望自己嫁的丈夫会对自己有多好,只求安安稳稳过自己日子就够了。但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尽管喜欢做赖皮的事,可却总能给自己希望,在他身边,自己就会觉得特别安心。她此刻也发现,若没了他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
她忍住笑意,故意做出个不相信的样子,问道:“你现在是说得很轻巧,可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当初要娶我?在羌国,你认出我的时候,就不怕我会像从前那样奴役你吗?”
炎玥一下得意了:“哎哟,原来娘子还记得从前是怎么奴役我的呀!”
小鹄马上会意到自己用错词了,忙道:“不不…你听错了,我这么好的人怎会奴役你?我那时候可是教导你怎么体验咱们家的平民生活!”对,就是这个意思!这说法对了!
夏炎玥又大笑道:“哈哈哈!!是是是,是教导!!”
“别笑!!”每次被他当笑话看,小鹄就不高兴了:“快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这个嘛…”炎玥想了一会道:“怎么也是相识一场,总不能让你嫁给我那五皇弟,直接跌入火坑吧?他那人…怎么说…其实他人也没什么,心地还是挺单纯的,可他被他的娘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整日只会纵情声色,所以他的姬妾就有一大堆,跟王泓是不相伯仲,或许说毕王泓更荒唐,所以嫁给他的女人肯定不会有幸福。”
“这话说得自己那么大仁大义,好像真是为我好一样…”小鹄睨笑道:“快说真话!”
“娘子为何不信?我说的可是真话呀!”夏炎玥佯作无辜辜,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向他说出实话。他太了解这个小姐姐的性子了,若被她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等她那么多年,甚至不惜从自己皇弟手中抢老婆,她肯定会嘚瑟好几天来嘲笑自己。炎玥明白自己可以宠她个无法无天,但是有些话还是自己心里清楚就够,否则这妮子得意起来还真像从前一样把自己当小弟支使。他才不像从前那么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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