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月明星稀,周围特别安静。
在韩招和周新阳的陪行下,皇上道了中宫,他没让通传,只径直走进内室坐下静静喝茶。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皇后才匆匆回来行了礼:“臣妾宫里的下人着实无礼了,居然陛下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皇上晲了一眼身边的周新阳,淡笑道:“是寡人不让通传的。反正寡人来这儿也只不过是想与梓潼吃顿饭,一顿饭而已,等等便是。听说你宫里的丽儿丫头受伤了,现在可好?”
“谢谢皇上关心,就摔了个腰,太医方才来瞧过,说已无大碍。陛下肯定饿了吧,臣妾马上让下人们去准备酒菜。”说着皇后忙让易嬷嬷去张罗席面,然后她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问道:“这又是堇玥你皮猴子闯的祸?”
皇后给皇上添了茶,无奈笑道:“可不是嘛。一回到宫里,连人影都没见着,就闹了这么一出,还害了两个宫人落了坑…”
皇上端起茶碗,想了想问:“可…她好端端挖个大坑来做什么?”
他可清楚这个小女儿,平日里公主没个公主的样,每趟在外头绕一圈回来就闹个新鲜的花样,最后遭殃的都是宫里的人。
皇后笑着解释:“听当时帮她挖坑的小内侍说,堇玥那时嚷着要挖个地下室,学着百济国的人住在地下,赶上冬天来了就暖和了,连汤婆子暖炉什么的都不用了。”
皇上顿时哭笑不得,直接就被刚喝下的茶水呛住了:“这丫头脑子到底想什么?!真是想天就是地呀!本来炎儿就够寡人伤神的了,可没想到这个丫头越大越管不住,比炎儿更出格!干脆早点找人嫁了去,让夫家那边替寡人看住她最好了!寡人也早省了这份心!”
一说到小公主的婚事,皇后脸上难免多了一抹忧愁:“可是她这性子…唉…臣妾还真不知朝上哪户人家能看得住她。”
皇上笑道:“英国公家如何?张庆之这小子至今还未娶呢。他们世代簪缨,与皇家特为匹配。张云这老顽固又是个极为看重礼法的人,堇玥若过去了,肯定会被看得死死的。”
皇后苦笑道:“陛下,别忘了还有个金氏,她可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怕到时候会与堇玥一起闹,怕老国公想压也压不住他们。而张庆之这孩子又很古板,恐怕堇玥与他处不来。”
皇上点了点头:“梓潼所言极是…那咱们再慢慢物色吧。还有,那边的那个…给她的大婚之礼…准备好了吗?他们也真是,说走就走了。”
皇后明白皇上说的是柳儿,便笑道:“陛下放心,毕竟她是从臣妾这儿出去的人,臣妾都按照女儿出嫁的嫁妆给她提前送了过去。待大婚之日,再另外给白家送去贺礼。”
“梓潼办的事向来妥当,寡人也自然安心。不过…”
看到皇上眉头深锁,皇后问:“陛下是否还想着刺客一事?”
皇上微微点着头:“没想到会让柳儿也遇上这样的事…戚家的事没妥善处理好,乃寡人的责任,以致他们胆大妄为到如斯地步…”
“若真是戚家所为也就罢了,陛下心里最担忧的恐怕是…”
皇上搭着皇后的手:“最了解寡人的,还是梓潼。寡人就是担心他又参杂其中…”
“这年里他其实也收敛了许多,朝臣们都对他也颇为赞赏…”
“若真懂事,上回就不会…唉,这么多年过去,寡人还真以为他收起了性子,可真没想到上次他居然趁着戚家派刺客暗杀炎儿之际来个浑水摸鱼!!寡人刚刚才让子赤去为他处理了那事,又出来这档子事…”
皇后安慰道:“陛下,臣妾以为这事与戚家是脱不了干系,可也未必与他相关,或许背后还另有隐情。”
皇上拿起茶碗喝了口:“嗯,寡人也希望如此。”
皇后故意说道:“戚家最近接二连三地遇上那么多事,想来如今贵妃那边也不好过。陛下要不明日到她那儿看看,免得她独自垂泪多不好。”
“明日再说吧!”皇上却摆了摆手,然后问:“对了,皇后觉得杨家那个…杨皓如何?”
“这孩子,臣妾记得,是户部杨大人之子,现是五品少卿。虽然平日里听他娘骂他是个懒散好玩之人,不过听说他与同僚处的也好,不曾与人有过口角,更无任何舞弊之事。陛下怎突然问起此人?”
“如今兵部尚书一职悬着,按惯例应该是让兵部侍郎陈海来补上这空缺。不过,甄应远却参了陈海与刘成两人一本,说他两人没管好家中内眷,纵得他们的夫人在外头当着百姓的面恶言羞辱了辽王与秀王妃。”
皇后惊讶万分:“他们竟做出如此有失国体之事来?辽王可有怪罪?”
“辽王心胸宽阔大度,怎会与妇孺斤斤计较。可始终是我们理亏在先,所以这罪,一定要定的,这罚,也必须要惩。寡人赏了那两个贱妇每人五十个巴掌,留在家里反省,禁足一个月。然后陈海与刘成这两个做丈夫的也责无旁贷,管妻不严,罚了他们一年的月俸,留了原职,却降了一品,以示惩戒吧。之后甄应远就提拔了杨皓来当兵部尚书。他说这人虽无任何显赫功绩,可平日里也是克己奉公的人,与他爹一样,从不结党营私,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是朝内一股难得的清流。”
皇后明白后宫不得干政,可皇上把这事搬出来说,那么她也只能当是家事来谈:“朝上的事,臣妾不是很懂。可听臣妾的表妹常说甄大人目光如炬,看人的眼光是特别的准。若连他都觉得杨公子能胜任,那想必这杨公子也是有他过人之处的。”
“寡人也这么认为。只是最意想不到的是,今日戚太师与闵太傅二人对此居然都豪无异议。闵太傅且不说,那戚太师…寡人原以为他会极力推荐自己的人来坐这位置…”
皇后微微笑道:“不管怎么说,这始终是好事,起码朝臣们也不必再为此事争吵不断。”
“确实如此。”皇上稍稍叹了口气:“如今潞国公夫妇也走了,寡人身边能说点知心话的好友又少一个了。”这时他脑内不禁浮现出昔日少年时与友人一起的事…
皇后笑道:“得空的时候,臣妾可陪陛下一同去青州探望他们两口子。听说青州的风景不输连州。”
“连州…皇考的陵墓也在那儿…”皇上柔情似水地看着皇后,细声道:“待以后黄儿接了这皇位后,寡人就带着梓潼一起到连州的皇家园林去安享晚年,您说可好?”
皇后双手握着皇上的手,有着说不出的幸福,只能欣喜地吐出两个字:“极好!”
皇上侧眼看着身边的韩招,淡淡道:“厨房那边怎么还没好?太慢了,你与你的徒弟也一同去帮忙吧。顺道,叫郑清河去接堇玥回宫里来吧。”
“奴才遵旨。”
说着,韩招拉着周新阳走了出去。
周新阳细声问:“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方才陛下与娘娘一直说的那个…他…到底是何人,陛下怎么要一次次为他收拾烂摊子。”
韩招瞪了他一眼:“主子允你听到那些话,是把你当自己人看。可没允你随便问,更不许你到处说。这些话,你要学会吞下去,然后烂在肚子里!”
“徒儿明白。”
韩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去?”
“去哪儿?”
“你以为陛下让你跟我出来还真为着那顿饭?陛下明白你这小子藏的什么心思,现在可是给你机会!难道你不要去瞧瞧你那个丫头吗?”
“要要!!!”周新阳马上明白了,忙向他鞠躬:“多谢陛下,多谢师父!”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向内院。
看着他这兴奋劲,韩招笑着摇了摇头,向前面走去。
***
周新阳走到一个房间的床边,瞧着里面的人轻声喊道:“丽-儿-姑-娘!”
丽儿坐在床上,见到周新阳那张笑脸,就没心情了:“这个时辰你跑来我这做什么?你不是应该要侍奉你家主子吗?”
周新阳看里头没有其他人在,便摄手摄脚地走进去,来到她床边:“是陛下允我过来看你的!太医怎么说?你的腰无碍吧?”
“嗯,也不是什么大伤,歇一下就行了。”
周新阳看着丽儿气得脸鼓鼓的,问:“是谁惹得我家的丽儿这么生气了。”
丽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太子妃非要三不五时就请那个梁媛进宫来坐?太子妃心善仁厚,容易被她蒙蔽。可…怎么连皇后也答应她这么做?皇后明明就不喜欢这姓梁的…”
“原来你就为着这个事…”
丽儿狠狠盯着他:“什么叫这个事,这可是天大的事,关乎未来中宫的问题!”
周新阳抹了抹鼻子,犹豫了一会:“其实,砸门这太子妃嘛,毕竟是相国府长大的千金小姐,不管才貌以及家世,都是要比姓梁的高出许多,她自然也不会任人揉搓。或许,她有自己的打算…反正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是别管主子们那么多了。”
丽儿还是一脸的忧心:“你这么说…也对…不过我心里就是有气…她可是知道皇后不喜欢她的…若这梁媛在宫里对皇后娘娘不利怎么办?”
“看她也不会这么猖狂,她始终也是要看着太子的份上。”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纸包裹住的东西递给丽儿:“这是今日出宫的时候给你买的。幸好今日掉下那个泥坑的时候没用弄坏。”
丽儿打开一看,是上好的金丝银线,还有各种颜色。在皇宫里宫人要领什么用都有固定的数量,不得擅自拿去私用,所以平日里她也只能托外出的内侍帮忙购买。
丽儿兴奋道:“我的线刚好用完!你真醒目!这里多少钱?”
“不值几个钱,只要丽儿姑娘喜欢就好。”其实他是特意从白家商行那里买的,可贵着了。不过看到丽儿这么高兴,他就觉得值了:“明日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你还有什么要的吗?我给你带回来”
“我想想…听说外头开了一家新酒楼,好像叫‘逸仙居’的,里面食物特别好吃,我想试试。”
“逸仙居…”周新阳记得这酒楼最近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去光顾,这么说来,消费应该也很高的。不过他毫不犹豫地爽快答应了:“行,我给你带点招牌菜回来!”
***
在四皇子的寝宫内,陆氏伺候夏乾玥沐浴更衣后,还陪他喝酒吃菜,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夏乾玥惊讶道:“今日吹得什么风?爱妃居然对本皇子如此贴心?”
陆氏为他夹了菜,谄媚道:“这是哪儿的话?妾身对殿下一向都是特别贴心的。”
夏乾玥还不清楚她的脾性吗?若非发生了什么好事,她是绝不可能这么向自己主动献殷勤的。
“说吧,你到底遇上什么开心事了?”
“就知道瞒不过殿下。”陆氏满脸笑容,:“那个麻烦的王妃终于要走了,妾身巴不得烧爆竹庆祝一番呢!”
“你还想着上次的事??”夏乾玥很无奈地摇着头,心想女人都这么小气,只好道:“何必为那种小事一直记恨到现在呢?怎么说,她都是咱们的皇嫂!”
“小事?这怎么可能是小事!”陆氏冲他喊道:“上次她可是要我向文氏下跪,这是何等的屈辱。”
夏乾玥懒得理她,只顾吃自个的,嘴里直呢喃:“这能怪人家吗?本就是你自找的。”
陆氏趁机骂他:“还有你!明知你妻子都被人这么欺负了,你都不安慰我,更不哄我,现在还帮着外人来损我!”
夏乾玥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唉,反正现在他们都走了,你也不用再拿这事来说了吧!”
陆氏笑吟吟道:“这是自然!我呀,还恨不得他们在中途翻船,全掉海里,这样就能彻底干净了!”
真服了她!夏乾玥淡然道:“不过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如意!今日见二皇兄进宫时,我与他聊了一会,他说这趟就不再搭船了。他们要走陆路,这样顺道可以去一下西土。”
陆氏讶异道:“去西土?他们怎么突然要去西土?”
夏乾玥想了想:“好像是那位王妃的意思,她想去西土参观一下。”
他继续吃喝,完全没留意到自己的妻子脸色一下变青,嘴里还在低声喃喃道:“怎会…这么巧…若这个麻烦人去了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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