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趁今日休沐,就一大早上去清真观找乐礼学武,可偏碰上乐礼正在整理妆容。
狗子还没开口问,就被乐礼拉住为自己刮胡子,说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必须要好好清洁面容。狗子原以为他是要去相亲才这么紧张,想着毕竟是师傅的终身大事,就帮他刮一下胡子,只是他从来没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在给师傅剃胡子时总是弄痛了他,惹得他哇哇嚷嚷嚷。
还没彻底剃完,乐礼就完全投了降,不用他再给自己剃了,拿起鱼竿与篮子说要去钓鱼当见面礼。狗子很无奈,只得跟着他去。
差不多晌午时分,乐礼才想起已经过了约定的时候,便拉住狗子匆匆赶到国公府。
狗子一来到国公府,就看到王爷他们也在,更意外的是自己师傅要见的人是芙蓉姑娘,当场吃了一惊。
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笑道:“没想到师父要相亲的人是芙蓉姑娘呀,真是好缘分呀!”
“相亲?”在场的所有人都愕然看着狗子。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狗子若无其事地提起地上的那个篮子,递到芙蓉跟前。
芙蓉往篮子里瞧了瞧,里面有几尾大大的肥鱼正活蹦跳着,便出奇地看着狗子问:“这是……?”
狗子很是得意地道:“芙蓉姑娘我与你说,我师父可是个有心人,因为平时一有钱就去买酒喝,根本积攒不到几个钱,所以连来相亲都买不到什么像样的见面礼,所以今日一大早就去河边钓来这几尾来,当是送你的礼物。我师父还说,那些手镯钗环都是虚的,还是吃的比较实在,我听大山哥说过芙蓉姑娘挺能吃的,所以我想这礼物你一定喜欢!”
小鹄这下可是很肯定这个乐礼与芙蓉是血脉相连的一家子了,他们两个连送礼都只想到送吃的,果然是一根筋。
乐礼忍无可忍了,一拳下去打到狗子的脑门上,吼道:“你这混小子胡说什么呀!谁说是来相亲的?”
狗子痛的两眼冒金星,便伸手捧着被打的脑门,侧头看了阿泰和柳儿一眼,低声问:“难道……不是为了相亲才来的吗?”
只见阿泰和柳儿不约而同地向他摇了摇头,狗子这才晓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了,很是尴尬地嘟嚷着:“那不是相亲是来干嘛呀……还特意穿上新衣服那么隆重……”
“我怎么会收了这么个蠢徒弟!唉……”乐礼低头叹了口气,指着芙蓉,向狗子解释道:“她可是我的亲侄女,因为十几年没见,当然要隆而重之才行呀!真不知你脑子想什么!”
狗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敢再乱开口了。
英国公夫人金氏笑呵呵道:“呵呵,乐礼弟你收的这徒弟还挺有意思的嘛,他眉宇间还与你有几分相像,若不说,旁人都以为这是你儿子呢!”
乐礼忙摆手道:“夫人别开玩笑了,哪里像?若我有这么蠢笨的儿子,我肯定要活活被气死!”
张云忙道:“别说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席吧!”然后他对狗子也招手道:“年轻人,你也一块吃吧。”
狗子望了阿泰和柳儿,问道:“那……他们呢?”
张庆之解释道:“下人自有下人的席面,他们会在那儿吃。”
狗子忙道:“那……我还是跟着下人的席面吧。”
说着他就拉住阿泰,往下人那边走去了。在还没搞清楚眼前情况之前,他还是先回避一下比较好,免得又出岔子。
而芙蓉还是第一次跟着主子同坐一席用膳,显得浑身不自在。金氏坐在她身边,一直嘘寒问暖,还不断往她碗里夹菜。英国公与乐礼则不断问她过去十五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吃得可饱,穿得可暖?还问她功夫是谁教?反正大小事都问得一通。
这种场面本就是人家团聚的温馨场面,小鹄自然清楚自己是局外人,同席也只是碍于礼貌,却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是边吃边看边听了。
炎月则与旁边的张庆之攀谈起来:“我原以为你回去北海了。”
“原本是这么打算,”张庆之一边夹菜吃着,一边道:“只是我母亲一直舍不得,她不让我这么快就离开,父亲说北海现在也很太平,而皇上最近心情似乎很好,也说我可以多留些日子陪陪家中二老。所以我就再多待些天,待中秋过了后才回去北海吧。”
炎月喝了一口酒,看着年迈的英国公夫妇,点了点头:“这也好,你爹娘年纪也不小,看也不知能待多少年……做儿子的就多伴着吧……”
顿时,金氏投来锐利的目光,用似是恭敬实质谴责的语气对炎月道:“王爷,老身虽过半百,可耳朵还是灵得很,您与之儿的悄悄话老身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常言道‘穷当益坚,老当益壮’,老身是一把年纪没错,可也还不至于到风烛残年吧,我这把骨头怎么也能看到我孙子成了家,再生曾孙的!”
炎月僵住了:没想到这个老夫人听觉这么灵敏。这回惨了!虽然说这老夫人是个爽朗性子,不拘小节,可被惹火了也是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小鹄当然也清楚英国公夫人的脾气,她可还没忘记上回在杨府的饮宴上金氏与闵老夫人对骂的那股狠劲。她向瞎眼月瞪了个白眼:都怪你多嘴!
炎月耸了耸肩:我也只是闲话一句,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在意!
小鹄连忙堆起笑脸道:“这是当然的!那日在马球会上我也见到夫人在马上的英姿,真是令人敬佩不已。难怪我母后从前也夸赞英国公夫人是女中豪杰呢!”
金氏收起了对炎月的不满,脸一转,便挂着喜滋滋地笑容道:“王妃娘娘这话可是真的?连羌国的皇后也认识老身?”
幸好羌国的皇后是个话唠子,三不五时就对着他们这些小宫女说自己的陈年往事,当然,连小鹄这个只是在厨房烧饭的丫头也不放过。所以,小鹄记得她提过英国公家那位夫人的事,便点了点头,对金氏道:“当然,母后说以前来夏国就目睹过夫人您策马奔腾的风采,是连战场上的男子也比不上你呢!可谓巾帼英雌!”
金氏听得乐开了花,可始终要保持官眷的仪态,便用谦虚的语气却又掩不住那欢喜的笑容道:“哎哟,羌国皇后真的是过誉了,呵呵,老身算什么巾帼英雌呢,呵呵!”
此时她忽地听到阵阵的咕噜咕噜声:“怎么有奇怪的声音?”
坐在她身边的芙蓉缓缓举起手,讪讪道:“不好意思,是我……是我的肚子在打鼓了!”
张庆之还是边吃边道:“母亲,人家都饿了。”
“哎哟!哈哈哈!”金氏大笑道:“我们还真是糊涂了,一个劲地顾着问东问西,完全忘了芙蓉姑娘还没动筷子呢。”
张云和乐礼也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很不好意思做了个请吃的手势,一同呵呵笑道:“对哦,快吃快吃!别饿着!”
芙蓉这才敢拿起筷子,不过这里始终是国公府,她不敢像平日大吃大喝那般无礼,只好装得像小家碧玉一样小口小口吃着。
金氏见她只顾吃菜,便舀了个汤端给她。
芙蓉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汤碗:“谢谢。”
金氏看她如斯温顺,很是欢喜地对小鹄道:“娘娘教出来的姑娘真是懂事乖巧。”
小鹄本想说‘别看这丫头现在这么安静,她的心说不定是不知野到哪里去的’,不过这场饭宴都是为了让芙蓉一家团聚,不能让她难堪,便微微笑道:“夫人过誉了。”
“其实……”芙蓉放下筷子,轻声道:“我有问题想问……叔叔的。”
乐礼一听到她喊了自己做叔叔,喜出望外,笑道:“问吧,你想知道什么,叔叔都告诉你!”
“我……我想知道我父母的事……”芙蓉低着头,声音依旧很微细:“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战场上生了我?又怎么会死的?”
金氏呆了,而乐礼与张云对望了一下,眼中似有几分无奈。
芙蓉轻轻抬头看到这三个人的异样,便问:“请问……是不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乐礼忙摆了摆手,脸色却有点不知所措:“不不……怎么会呢……只是……”
小鹄以为是因为自己与炎月两个外人在的缘故,于是她忙站起身道:“若是不方便其他人听到的话,咱们可以先避席的。”
“哟!不不……王妃娘娘请坐请坐!”张云吓坏了,忙道:“怎会不方便呢!”
炎月拉着小鹄重新坐下来。
“娘娘莫怪!”金氏解释道:“其实这事都过了许多年,芙蓉姑娘这么突然问起,我们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乐礼搔着后脑勺,颇是不好意思道:“我这粗人,还真不善长说人家的往事……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好……”
张庆之盯着他们,想这些一把岁数的人怎么要说个事也这样磨蹭呢?
他喝了一口酒,淡淡道:“人家都说了是想知道她父母怎么认识的吗?直接从乐将军第一次出征与辽国交战开始说不就得了吗?”
“对对!”张云真是被儿子一言惊醒了,笑道:“从那儿说起好!芙蓉姑娘,其实……”
芙蓉笑道:“英国公大人,您是长辈,直接喊我名字即可。”
“好!”见芙蓉也不怕生,他就直接叫她了:“芙蓉,其实你父亲与母亲是在他们第一次与辽国对战时候认识的。那时你父亲与你叔叔才刚刚加入到我的军营,只是个普通的士兵,我那时还不晓得你父亲是天生怪力的奇才,只是觉得他功夫还算可以,就让他去当了前锋营的人。而那时大夏与辽国已经在沙场对峙都有两三年了,长年的战事受苦的都是百姓。为了能尽快平息与辽国多年的战争,皇上直接派了一批死士上前线去。而其中一名死士是好氏一族的人。”
听到这里,小鹄已经心生疑问了,不过人家可是说给芙蓉听的,她也只是顺带搭单罢了,不好意思开口问。
倒是芙蓉帮她问了:“死士……是什么人来的?”
没等张云往下说,张庆之倒先给她解答了:“死士,就是冲在前头,先走先死的人。一般都是从罪臣家眷里面选人,又或者是贱籍的人来当的。”
小鹄托着下巴,无奈看着芙蓉:这个问题以前夏炎月已经为她解释过了,所以她根本不敢兴趣。她想知道的是好氏一族到底是什么家族!
不知道是不是小鹄与芙蓉两人心有灵犀,芙蓉下一个问题就问到她心坎上了:“那么……好氏一族……是什么来的?我读过百家姓,知道中原人的姓氏是特别多,可我好像从没见过这个姓氏哦。”
这趟倒是金氏为她作答了:“好氏一族是我们大夏皇朝开国功臣之一。不过数百年下来,好氏一族逐渐没落,后被揭发他们图谋造反,被判满门抄斩。不过先皇仁慈,念着你母亲与她的兄长尚年幼,便留了下来当死士,为朝廷效力。”
这么说来,好氏一族不就只剩下芙蓉一个?不对,夫人都说了她母亲还有个兄长在的,那说不定那个兄长还活着呢。那芙蓉不就还有个舅舅吗?可喜可贺哦!……这是小鹄的心底话。
张云继续道:“你母亲好氏是个很出色的战士,能以一敌百。而你父亲乐武也在那场战役上以惊人的怪力大败辽国,建下了功勋。”
“那么……他们是怎么认识彼此的?”不知为什么,芙蓉对此很是好奇。
乐礼抢话了:“哎!这个我知道!我当时也在的。那时辽国带兵的主帅正正是辽国君主完颜烈,这人可难缠了,要力量有力量,要谋虑有谋虑。本来你父母是分派在两个不同的先锋队里。可因为他们二人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两边攻了过来,直逼完颜烈,令他只好鸣金收兵退了回去。我二哥二嫂虽初次见面,却就以无声的默契,把这一仗赢得漂漂亮亮的。”
张云捋着胡子,点头笑道:“正是这场仗,好氏与乐武弟就认识了对方,而且二人相处也颇为投契。之后的战事,只要有他俩在,我们才连连获胜。回朝后,皇上大喜,直接封了你父亲做了将军,同时也允了你父亲娶好氏为妻的请求。在当年来说,死士能成婚生子,好氏都是大夏开国一来绝无仅有的一个了。原本想着辽国会来求和的,大家可以过几年的安稳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你父母圆婚后不久,边关便来报战事告急,辽国又来进犯,而且来势汹汹。为了击退辽人,皇上直接派他们两夫妇上阵杀敌,还命你乐礼叔叔为副将。可当时的好氏并不知道到自己已怀了孕,街道皇命后第二日就立即与你父亲一同远赴战场了。”
说到这里,张云有点黯然,似乎说不下去了。
乐礼便接了他的话道:“谁都没料到这场仗会打得这么惨烈,苦战了半年,两国战士死伤无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看嫂子的肚皮一天比一天大,二哥不忍她苦撑着参战,大部分时候让她留在营中,所以我们少了嫂子,明显势头也弱了点。”
芙蓉微微问道:“那么……他们是被辽人杀死的吗?”
“当然!”乐礼想都不用想地叫到:“两国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二哥二嫂可是我军的主将,辽军当然是要杀之而后快呀!”
“哦……”芙蓉看上去很是平静,只简单吐了这个字。
张云叹了口气道:“其实那场仗,辽国与夏国都有损失,不禁损失了大批士兵,而且……我们没了两个武将之才,辽国也失了个储君……”
小鹄忍不住插话了:“辽国的上一位郡主就是战死在这场仗上的吗?”
张云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当时完颜烈就倒在乐武弟与好氏两夫妻的尸体附近。其实那时发生过什么事我们全都不知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尸横遍野,而好氏也已经分娩了,可她尸体旁却没见到有出生的婴孩。我们尝试找了许久,还一直担心会不会是被附近的豺狼野豹叼走了。老天爷开眼啊!总算找到您了!”
说着说着,他就潸然泪下了。
见状,金氏笑道:“老爷,这可不像您啊?今日可是大喜事,应该高高兴兴兴才对,何以说着就落泪呢?”
张云方觉失态,忙用袖子拭了一下眼中的泪水,挤出笑容:“老夫是高兴……!是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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