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只有柳儿和芙蓉。

借着昏黄的烛光，芙蓉从篮子里端出一个炖盅，只是闻到那诱人的香味已经垂涎欲滴，然后她问：“柳儿，拿个碗来，这么大一炖盅，咱们可以一起吃。”

柳儿托着下巴，微微笑道：“不了，我不喜欢甜食，你自个吃吧。”

“那……我真的一个人吃咯！”芙蓉开心笑着。

柳儿点了点头。

芙蓉便直接捧着那个炖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柳儿奇怪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三公子有点可怕，还避着人家？可为何他给你带的食物，你就敢吃？”

“这可是两码事。”芙蓉边吃边道：“你不知道，他这人很奇怪的，好像……总能看穿我心里想什么，我原以为他会什么巫术，会看穿人的心，不过上次他说是因为我的心里话全写在脸上了，我觉得八成是唬我的！不管他这话真假，可跟食物没任何关系，他既然送来我当然要吃，不吃就是暴殄天物，会折福的。”

柳儿用手指点了点芙蓉的鼻尖道：“看来这三公子还真够眼利的，一下就把你的脸读懂了。”

芙蓉惊讶道：“难道平时我的脸上真是摆着我的心里话了吗？”

柳儿点了点头：“是哦，所以别人一看就能猜到你心里想些什么。”

芙蓉慌了：“我的老天爷！这不成了我的弱点了吗？”

“这是你的弱点，也是你的优点，因为你率真，不装，叫人舒服。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慌张，别人看到你的表情最多就只猜到你这傻丫头是心慌还是犯傻发愣之类的，却没有像三公子能那么准地一语道破。他能彻底说到你的心底话，证明他真的是个很聪明很通透的人。”

芙蓉才稍稍松了口气：“都说嘛，那三公子就是个懂巫术的，邪门。”

“邪门？”柳儿对她的话真是哭笑不得：“人家三公子对你这么好，隔天就给你送好吃的来，你还觉得人家邪门？我真替三公子喊冤屈了。”

芙蓉理所当然道：“好什么，我这是给他做品尝美食的差事，我说好吃的他才做招牌菜推荐给客人。”

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每回你都能吃到这么珍贵的食材，还不好吗？”

芙蓉不解道：“他用的食材都很贵的吗？”她只记得那个鲍鱼是最贵的。

“当然！记得上次送来的是海参、再上次的是鲸鱼肉，特别名贵，而且要把这些食材做得那么好吃，是很难得的，那说明他那家酒楼请来的大厨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现在吃的这是燕菜，而且看上应该是最上乘的货色，要几两银子才有一两。这厨师还在里面特地加了木瓜，杞子，冰糖，简直是女人最好的甜点。”

“是……这样吗？”芙蓉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那碗东西，自言自语道：“我只当是好吃的雪耳……”

“你啥时候与丁三公子那么好？”

芙蓉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就莫名其地说我是他朋友……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他说的话还是挺中听，我不讨厌。”

“他当你朋友？”柳儿先是惊愕，可想了想，倒也觉得是也挺符合丁三公子的性子，而且他习惯四处游历，见到的人也多，恐怕都不会计较这些尊卑地位之别，也难怪他能跟王爷如此投契。

“嗯，当然，我不会当真的，人家可是富家贵公子，我只是个奴婢，若没了王妃娘娘的福泽庇荫，恐怕我也只是个山里的丫头，这么矜贵的食物怕是这辈子也吃不上，还怎敢高攀人家做朋友呢。这道理，我再笨，也是懂的。人，贵在自知之明。”随即，她咕噜咕噜地把炖盅的燕菜直接倒进口里吃完了。

柳儿笑道：“你怎扯到那么远。其实三公子与咱们王爷王妃一样，不会太计较繁文缛节，他既当你是朋友，那么你也可以当他朋友那样，以礼相待，不就好了吗？”

“与咱们王爷王妃一样……”芙蓉想了一会，道：“这么说来……那白公子也是一样的哦！”

柳儿愣住了：“什么？”

芙蓉记得上次听柳儿提过白公子慷慨相助之事，便道：“白公子也是个不太计较的人，上回二话不说就把冰借给你们了，多好啊。”

“对呀！”说起白夜华，柳儿突然兴奋起来：“白公子这人特别仗义，今日若非他出手，我们的出殡队伍也没法顺利出行呢。他还真与其他富家公子不一样，特别好的。”

芙蓉问：“对了，我记得这几日你说要绣个荷包给白公子做答礼的，好了吗？”

“嗯，好了，方才趁记得，已经送给白公子了。”柳儿突然想起刚才在银白月色下白夜华那张迷人的笑脸，不禁脸红了。

在昏黄的烛光下，芙蓉并没注意她羞涩的红晕，只叹了口气：“可惜呀，这么好的公子却要娶戚明媚那样的蛮横的姑娘！”

柳儿一下僵住，勉强挤出笑容问：“白……白公子要娶妻了吗？怎么没听说？”

芙蓉慢慢道：“今日在杨府饮宴时，听那些官眷闲谈的时候提起的。好像是在马球会的时候陛下就已经答应戚明媚会给他赐婚，虽然圣旨还没下来，可是君无戏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且传出来说，对方正是白家公子。”

“是……吗……这个我帮你拿去洗了吧。”柳儿接过芙蓉的炖盅走了出去，有点失魂落魄一般……

闺房内，炎月如常拿着刻刀，在烛光下雕着那块玉石。

小鹄这样看着他埋头刻了好几个晚上，倒是佩服他的眼力，在这样的光线也能看清楚。

炎月突然笑问：“娘子在想什么呢？”

小鹄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他道：“在想今日在杨府听到的事……”

炎月一边可这一边问：“听到什么了？”

小鹄淡淡道：“就是陛下有意要给白公子与戚贵妃的堂妹赐婚的事。”

炎月不禁一笑，今日与文靖茹摊牌后，都没多理会杨府上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只吃完饮宴就离开了，没想到居然有这档子事，听着倒挺新鲜的：“还有这事？那就要好好恭喜那家伙咯。”

小鹄莫名看着他：“就这样？你没想过要帮帮他吗？好歹人家也是你兄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坑而不拉一把吧。”

炎月定睛看着小鹄反问：“是天子赐婚，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帮？”

小鹄紧张道：“姓戚的不是好东西，总爱无事生非，你都见这段日子里他们是怎么整我们的，若白家真与他们结了亲，就等于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没好日子过。”

炎月只淡淡道：“我知道。”

小鹄忧心道：“若以后与白家成了亲家，那么白家上下肯定会布下不少眼线，白家就会成了戚家的囊中物。那贵妃娘娘在布眼线方面是太厉害了，之前那个春月就是一个。王爷记得吗？在马球会那日，戚贵妃身边站着的那个就是春月。现在想来，他们能那么清楚知道我们在华城的一切，准时那春月说出来的。这丫头还挺行的，当初都不让她在王府外头走动，她还知道那么多事。”

炎月简单道：“我知道。”

小鹄又想起一件事，便道：“不过，那九流诗的事，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事就我们几个晓得而已，连黛月皇姐也不知道的。我看在华城准是有他们的细作在，我怀疑那人是……”

炎月又轻声道：“我知道。”

小鹄见他这么敷衍自己，有点不快，双手抱着他的脸对着自己道：“王爷呀王爷，你总说你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炎月拉开她的手道：“我知道在华城里哪个是细作。”

然后他凑到小鹄耳边细语了一下，小鹄惊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还是最近才想明白……那我也现在也知道你为何要留着阿康在那里了，你就是为了监视那人！”

炎月捏了捏她的鼻子，赞道：“娘子就是聪明伶俐！”

然后埋头继续雕刻。

小鹄抹了抹鼻子，不满地说：“那白家怎么办？你真不管吗？”

炎月直接说：“原本就与我无关，我能怎么管？”

小鹄睥睨着他：“哟！你这做兄弟的还真无情哦！亏得人家处处为你打点，你却这样……”

炎月笑道：“别小看朝晖，他肯定有应付的办法，若真推不了，他还真会撞墙是了不成？放心吧。人家的事，我们外人也忧心不了那么多。还是说说今日饭后，杨皓那老母亲抓住你絮絮叨叨些什么吧。”

“哦哦，这个，”小鹄过去倒了一盏热茶过来放在炎月手边，笑道：“就一些家常话。说什么我家的丫头都是懂礼数知规矩的好姑娘，他日若嫁了人准会是得体的发妻。”

炎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哟！就是不再打芙蓉做妾的念头了？”

小鹄又托着下巴盯着炎月的玉石看：“杨老夫人也只是为她那自作聪明的媳妇来说话罢了。大家把话好好说了，之后碰面也不会有心病。杨老夫人就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人，场面自然是要做得特别圆满好看。”

炎月苦笑道：“这位老夫人还如从前一样，都是要处处做得好看，也不得罪人，更不想被说成是攀高枝，保住清高的名声。”

小鹄淡笑道：“此乃人之常情，能理解。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杨皓会娶上这样一个媳妇来，不是说她不好，感觉就是……蠢了。”

炎月继续雕着笑道：“说起来，杨皓这位娘子，是当年杨老夫人千挑万选地选回来的，是北边一位四品大员的千金，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那时杨老夫人还以为捡到了宝，到处炫耀。恐怕她现在是拍着胸口后悔着呢。”

小鹄靠近他：“那么，王爷，换我问你了，你今日与忠勇侯夫人说过什么了吗？”

炎月停下手中的刻刀，对小鹄傻笑了两下：“娘子是料事如神，什么都知道。可不知是哪位夫人与娘子说的呢？”

小鹄微皱着眉头道：“哪用人来告诉我。今日一看到忠勇侯夫人匆匆走去后院的模样，就知道是找你去了。看来她是非要跟你问清楚不行了是吗？”

炎月拉着她双手，把脸贴近她，笑道：“娘子这是……在吃醋吗？”

小鹄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说不说？”

炎月一把将她搂入怀，细声道：“娘子要知道，为夫当然会说。我当时已与她说得清清楚楚，以前的都是误会，我只当她妹妹而已。”

小鹄狐疑地看着他：“就这样？那文氏真的都明白了？”

“放心，她其实是个很聪慧的人，只是性子有点执着。过后等她冷静了，就会想通的，日后她过她的日子，我们也能过我们的日子，她也不会来纠缠娘子你的。”

小鹄看着他：“王爷真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妹妹吗？”

虽然她明白炎月看人很准，可是对女人，还是有点遗漏，尤其对这个文靖茹。一个执着了那么多年的女人，能说想通就想通的吗？同为女人的小鹄，觉得是不可能。

“没事的。这些就别想了。”炎月露出招牌的笑容，一个横抱把小鹄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娘子，我们还是早点歇息吧。今天咱们的正事都还没办呢！”

小鹄羞羞地把头埋在他怀里，暗想为什么男人就这么不害羞地说这些事呢？

炎月吹熄了烛光，落下帷帐，享受这难得的温柔时光……

在玉嫂的屋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玉嫂见阿泰双手横放胸前坐在窗前盯梢，便坐到他身边道：“不如去睡会吧，今日你都累了一天，这么熬夜对身子不好。”

阿泰很是精神地道：“我身体很好的，试过在郊外三日三夜盯梢都没问题。更何况今日你打了你那亲戚，我怕他会三井半夜派人来做报复。”

玉嫂轻声道：“今日有白公子出面，而白公子又是他的东家，我想他不敢乱来的。待我把我婆母的遗物收拾好后就回去王爷的别院，这里也就没啥事了。对了，我今日就是一时冲动才出了手，柳儿姑娘见到没说什么吗？”

阿泰道：“没事，我就说你好歹是在军营混过的，懂点拳脚也是正常。其他的都没多说。”

玉嫂这才放了心：“那就好。我们这些死士……这身份，可是见不得人的……”

阿泰笑道：“王爷懂的，所以一直给你们保密，连王妃娘娘都不曾知道呢。不过即便娘娘知道也没啥，她个性是最随和，就是怕她多想而已。”

玉嫂一时感慨道：“王爷是好人，娘娘也是好人，有他们这样的主子，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我就不明白当初王爷与咱们的约定是何意，为何……”

阿泰道：“你说的是……那个……我也不明白，不过王爷从来思虑长远，想必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吧。”

“这么说也是……”借着银色月光的映照，玉嫂看着阿泰那年轻而又饱经风霜的面容，问：“阿泰，你今年有二十了吗？”

阿泰笑着点了点头：“嗯，来年就二十出头了。阿康比我小两岁。”

玉嫂以母亲一般的目光看着他：“都这么大了，还没中意的姑娘吗？”

对玉嫂突然冒出的这个问题，阿泰很尴尬道：“主要我长年为王爷在外头东奔西跑的，根本没闲工夫想这事。而且我们父母早亡，也无人给我们筹划。其实这几年王爷也曾对我们兄弟提过说亲的事，只要咱们看到中意的就替我们出面提亲。可……可是……”

玉嫂偷笑道：“是没瞧上哪个好姑娘吗？”

阿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待以后再慢慢想吧……”

玉嫂拍了拍他肩膀道：“不用想了，让玉嫂替你们两兄弟去谋划吧。虽然我是个粗野婆子，可看人的眼光忒准呢，给你们物色个好姑娘绝对不难。”

阿泰只好谢谢她的好意了，万万没想到玉嫂还喜欢当媒人呢，他倒是无所谓，可就是担心届时玉嫂找到的人家是否对上阿康的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