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皇后的中宫门外,杨翊不放心地轻声问:“话说回来,那日你来驿馆把那二十几个刺客接走后,安置到哪儿了?怎连陛下也没找到?”
就前几日杨翊的手下来报他才知道,前一日的夜晚三更时分,炎月派了玉嫂去驿馆,把那些刺客迷晕后打扮成大姑娘的模样,装上了水车,然后送走了。之后杨翊就不晓得他把人送到哪里去了。
炎月神秘地笑着反问:“你觉得哪个地方是不用问清来路就愿意接收二十几个娇美大姑娘的呢?”
杨翊想了一会,难以置信地笑了笑,悄声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是安置在青楼去了吧?亏你想得出来!”
“父皇可是精明得很,他的眼线无处不在,不花点心力怎么能瞒得过?而且城内大大小小的青楼窑子不下百家,就算他猜中,也要花好些时间一家家查才行了。”
夏炎月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自己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的,可杨翊看他脸上的笑意却是狡猾得很。杨翊就知道自己脑子还是不如这家伙转得快的。
此时丽儿正端着点心从中宫走了出来,炎月忙过去喊住她问道:“丽儿,茶会不是散了吗?本王瞧见许多官眷都去了御花园那头,可就是没瞧见咱家王妃,她可还在里面?”
丽儿福了个礼道:“回王爷,王妃还在里面与皇后娘娘说话呢。”
“说话?”炎月心里一惊,紧张道:“说什么话?”
他怕母后会与小鹄提起要给自己纳侧室的事。
丽儿缓缓道:“具体……奴婢也不清楚,似乎……是在说龙须酥。”
“龙须酥?”什么玩意儿?
“就是这点心,”丽儿把手上的点心递给炎月看:“王爷与翊王可要尝尝?”
翊王不客气地拿过一块尝了一下:“哟,挺好吃的!”
夏炎月却无心理会什么点心,继续问:“母后就与王妃说这个?详细说啥来着?”
丽儿细细回忆了一会,道:“先是在说龙须酥怎么做,后面又说到什么百姓,过日子之类的,奴婢觉得又似乎在说柳儿那样……”
“柳儿?”究竟说啥来着!听这丫头说得天南地北的,炎月听得蒙蒙的。
丽儿想了会,笑道:“反正奴婢也不太清楚主子们在说什么。可奴婢听上去,觉着王妃是挺好的一个人。”
炎月捂着半边脸摇了摇头:这丫头根本没说出重点来!
杨翊一样完全不知道丽儿说啥来着,可这些都不重要,他拍了拍手,只管问自己的:“甭管他们说什么,你先告诉我,大公主去哪儿了?”
丽儿顿时双眼一亮:“这个奴婢倒是清楚了,茶会结束后,大公主说累了,直接回去午寐了。连那个会功夫的芙蓉姑娘也一起带了过去。”因为皇后不想其他人碍着他们谈话,所以黛月便把小鹄身边的丫头领走了。
“好,炎月弟,那你继续等你的娘子,而我就回去看我的娘子了,出宫的时候来找我吧!”说毕,杨翊便离开了。
“王爷,可还有其他事问奴婢吗?”丽儿恭敬问道。
夏炎月向她甩了甩手,示意她可去忙她的了。
于是丽儿福了福身子便往御膳房去了。
正当炎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皇后宫里的时候,夏黄月负手而至,身后还跟着个小女使。
夏黄月淡淡地向炎月打了招个呼:“炎月弟,你在这儿!”
炎月很规矩地向皇兄抱拳行了礼,问了个安。
夏黄月对他冷笑道:“炎月弟今日与你家那位王妃可真是威风了一把,从前也无见你这般在众人面前好表现,还如此雄辩滔滔,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看来是成了家,转了性子了。”
炎月谦谦道:“皇兄见笑了,今日实乃迫于无奈,臣弟才站出来为我家娘子分说分说。总没有看着自家妻子受委屈而不出面的道理吧?”
夏黄月一脸正色道:“若平日里,你能规行矩步,也不至于被别有用心之人抓到把柄,惹出这么多风波来。为兄从前也不少训你,让你即便你再荒唐也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别总是害的母后为你伤神!你就是我行我素!如今成了家,还带着王妃一同闹,成何体统!是嫌朝中过于太平呢,还是觉着宫内过于安静,非得这么热闹一番?”
对皇兄的话,夏炎月不禁暗笑:相比自己的荒唐,这个皇兄的事还不是更荒诞可笑吗?
自小自己这皇兄确实是很规行矩步,凡事三思而后行,一切以皇族荣耀优先,处理问题时都能以大局为重,其严谨之风跟他天生严肃的长相很是匹配。这与夏炎月那得过且过的顽劣个性是恰恰相反。所以他俩兄弟一直都是合不来。
可是夏黄月平日就算再规行矩步,可自认识梁家那位姑娘后,千年的道行就一朝丧了。当年他与梁媛的一出“不了情”闹得满城风雨,就只差没私奔了。梁媛本就是个庶女,她老爹又只是个正五品的谏议大夫。如此的出身,别说皇后不喜欢,连皇上也不曾瞧得入眼。本来按照朝廷考核通过后,梁大人是能擢升为从四品官,可正因太子与梁媛一事,皇上觉得梁大人教女无方,本想让他留在原位便罢了,可又怕被人闲话他这当君王的是在公报私仇,考量一番后,才升了他个从四品的官职,却留着五品的官阶。谁也看得出皇上这是在提醒姓梁的要安守本分,别妄想一朝登入龙门,无论怎样,他们都是不配的。我们这皇太子也非不分轻重之人,当然也是明白自己父皇心中的不满,自不会做出忤逆之事。而且,热恋过后通常就是要回归理性,就在那一年夏黄月便按照父皇的意思娶了个贤淑的月兰太子妃。反正他从来就没打算要一个庶女来当自己的正妻,而且还是将来成为皇后的女人,身份地位都要无比尊贵才行。可偏偏自己就遗传了父皇那专情的基因,始终对那位梁家姑娘念念不忘,可谓是矢志不渝了。所以他从无斩断与梁媛的来往,婚后都是明里暗里与她密会。对于古代男子来说,三妻四妾是常事,外头有个红颜知己也不为过,而且,梁媛始终是他的真爱,也不能这样让她无名无分一辈子。所以,夏黄月一早计划好,只待自己登位后就会马上立她为妃。
一想到这里,夏炎月只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对自己的皇兄的风流韵事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惜了。
见炎月不语,黄月摆道:“炎月,有听到为兄说什么吗?”
炎月回过神,又深深抱拳鞠躬道:“皇兄教训得是,臣弟定必谨记于心,日后多加注意。”
夏黄月怎会不知这小子纯粹是在敷衍罢了,若真能受教,今日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不过见了面,作为兄长多多少少也是要摆出个款来训两句才行:“你今日可是成家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封地,可要有个正主的派头。”
炎月只是者者谦谦地应着。此事他看到小鹄从宫里走了出来,而跟着皇太子的那名宫女疾步迎了上去,与小鹄恭敬行了礼,然后细语了一会。
炎月想走过去,可黄月的话似乎还没完:“为兄正要过去角力场,几位皇弟都在的,你难得回来一趟,就一同去,好聚聚兄弟间的情谊。”
原来玄月还叫了皇兄……
“角力……”炎月忙婉拒:“下回吧,待会臣弟与翊王还有别的事……”
“别蒙我了,”黄月睨着他,冷冷道:“你无非就是不喜角力这种体力玩意。你瞧你这身子骨,就是整日只顾着吃喝玩乐才这般瘦削,应当同来耍耍,也是练练身子。”
炎月一脸尴尬,讪笑道:“皇兄既知臣弟不好这玩意,就饶了臣弟吧,我若去了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多无趣!就可怜可怜臣弟吧”
黄月定睛看着这个不中用的皇弟这般哀求,还真看不下去,可他也说得没错,回回都只是被人按着来打,去了可真是没啥意思。黄月也只好随他了:“那就不勉强了,改日咱们兄弟一同吃顿家宴吧。那个……”黄月转过身来,朝那位宫女道:“你回去就与太子妃说本太子去角力场,约莫酉时才回东宫,让她不用急着备晚膳了。”
只见那名宫女福了福身子道:“奴婢遵命。”
接着,黄月独自拂袖而去。
这时小鹄走到炎月身边,笑道:“怎么方才太子邀你你不去?就算不擅长角力,也应酬一下嘛,好歹也是兄弟。”
“志趣不相投,没必要了。”炎月细声问道:“那宫女与你说什么?”
“是她那边的主子邀我去吃茶。”小鹄把皇后给的东西塞给夏炎月道:“劳王爷帮妾身拿着了,妾身去去就回。”
炎月忙拉住她问:“到底去哪里?这可是皇宫,不要随便与人走。”
小鹄凑近他,悄声道:“去见你嫂子!你不愿意应酬,可我不行,人家可是太子妃,怎么也是比我大吧,推不得,更何况妯娌之间的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的。”
“太子妃?”炎月倒是吃了一惊,从前就没跟这太子妃打过交道,也就谈过两句话,给人感觉却也是很温娴的一位女子,那娘子独自与她见面,应该无大碍,便道:“东宫就在大皇姐与翊王歇下的殿阁旁,我与你一同过去,然后我就去大皇姐那儿坐坐,你与太子妃聊完了就来找我吧。”
小鹄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在那名宫女引路下向东宫走去。
皇后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便微微问道:“都走了?”
易嬷嬷刚在正院往外瞧了一下后便回来禀报:“回娘娘,都走了。”
说着,她便走近榻床边为皇后扇凉。
皇后轻轻摆了摆手道:“莫扇了。他们都走了,这里也清净了,本宫的心也安定了,心静则凉。”
易嬷嬷停下手中扇,问道:“娘娘,为何方才不直接让太子与王爷进来坐坐呢?好不容易两位都在……”
皇后依闭着双目,淡淡道:“一个无心而来,另一个是无意而坐,把他俩凑到我这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只徒增厌烦罢了。”
易嬷嬷微微问道:“老奴以为娘娘念着两位皇子同来呢。”
“待他们自个想来的时候,自会来的。”皇后微微睁开双眼,重重叹了口气:“他们俩的性子本就是南辕北辙,从小也不怎么亲近,如今能和和睦睦谈上一两句话已算不错。本宫也不求太多了。当年老国师所占的那一卦,叫本宫心生忧虑至今,真害怕他们两兄弟会有刀枪相向的一日……”
易嬷嬷压低声音道:“娘娘是指那时老国师占得双帝一说?”
皇后微微有起身的动作,易嬷嬷忙搀扶她坐了起来,然后把茶盏端到皇后面前,说道:“其实娘娘也莫愁,都只是占卦算命,命这东西,都说不准的。老国师那时也说过了,世事多变,此一时,彼一时嘛。而且您瞧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看王爷也无争位之心,所以娘娘您担忧兄弟反目,刀枪相向之事,应该不会发生的。”
皇后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柔声道:“话虽如此,可老国师德高望重,他所占的每一卦都是灵得很,所以才那般受先皇的重用。本宫还记得当年,一听到国师说炎儿与黄儿皆乃帝皇之命时,陛下与本宫都是难以置信的:一朝又怎能同时有两位皇帝呢?所以我俩都担心日后会有夺位之争。你知道吗?为人母的,最害怕的一样,非儿子不孝,而是见到儿子相残……”
听着这话,易嬷嬷心里也同样的不安,她也不希望见到那一幕,可还是安慰道:“娘娘,他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没人知道天何时会塌下来。现下顾虑太多也无用,好好看着,好好带着,慢慢指引他们走上正确的路,这才是当下娘娘要做的。”
皇后轻轻握住易嬷嬷的手,宽慰地笑了笑:“嬷嬷说得对。本宫有时候确实是顾虑太多了,既为人母,就应当尽到母亲的责任才是。不过如今,个个都成家了,本宫也要给他们身边那位多操心一番了。”
易嬷嬷笑着道:“既然做得娘娘的媳妇,自然都是不简单的女子。就连老天爷给娘娘安排的那位和亲来的媳妇,老奴瞧着也是挺顺眼的。”
皇后苦笑道:“这位媳妇,看人看事也是挺透彻的,脑子也转得快。就不知有没有扛得下事的能耐了。”
易嬷嬷故意调侃道:“哎哟,老奴还以为娘娘是很看得起她才把金凤华胜赠予她呢,原来还真是拿不出像样的才给她这个哦。”
皇后愣了一下,又无奈地笑道:“你这老滑头,就喜欢在无人时这么戳我一脚。若看不起她,本宫还会给她与太子妃同等的华胜吗?可才第一回见,之后还有大把日子。这人的心嘛,可都要日子久了,才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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