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的喜庆余温随夜风渐已消散，寂静的内宅缓缓飘出幽幽檀香。
靠着窗旁，丁老太太躺在炕床上，半闭双目，养着神。
李嬷嬷在一侧为其扇凉，轻声道：“今儿个大公子的婚事总算圆了，这下老太太算是可以安心了。”
老太太略显疲态道：“这也只是个开始。家中多了个女人，日后恐怕也不会清净。”
李嬷嬷叹道：“也是，贾氏那性子……平日里也不少见她在家中作威作福的本事，今日还大胆到在大庭广众下那般羞辱新入门的夫人，简直就是目中无人。那大夫人也真是，好歹也是自己亲儿成亲，却光坐在那儿，不理不管，也不发半句话，任凭那贾氏来乱生事。”
老太太微开双眼，语重心长地道：“也不怪他们的娘，好歹是跟国辰乃青梅竹马长大的，成人后就结成连理，生儿育女，可以说他俩一辈子都从无分开过。国辰之逝，定然使她心如槁木，几年下来隐在佛堂，不谙世事，今日肯出来见着业儿成婚，也算是好事，说明儿女的喜事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不过家里的事，想必她还是无心再管的了。今后，这个家还是要靠甄氏来料理。内宅女人的日子都不容易，妻妾关系从古至今都难以平衡。这回是有王妃替甄氏解了贾氏这一局，以后还是要靠甄氏自己扛的。明日起，你便去帮着她打理家事吧，别忘了要多防着那贾氏，这女人虽不见的聪明，可惹事的功力也不少的。”
“老奴明白。老太太目光如炬，早早看清那贾氏非良人，是让她进了门，也送她一串红麝香珠来断了她生育之路，算是免了日后祸害咱们丁家。不过老奴心中倒有一问，太太您是否看准贾氏在丁家横行了那么久，定会在公子大婚之日生事，而王妃又是个热心人，肯定会出手，加之她那尊贵身份，不管做什么也无人妄议，贾氏更不敢违背她的话，所以才特意请王府王妃来帮甄娘子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算是吧，只求个以防万一。以贾氏那性子，自己官人要娶新娘，她怎可在宴席上就那么装乖呢？而且，是时候该有人来给她个苦果子吃吃了。”
李嬷嬷笑道：“老太太当初认了王妃这么个聪慧心善之人当恩人，确实能名正言顺地当场治一下贾氏。”
老太太斜眼看着李嬷嬷，笑道：“恩人？呵呵，你也跟我几十年了，这种忽悠外人的话，你也当真？”
“太太，你这话是……”李嬷嬷一脸枉然。
老太太道：“初次与王妃见面，我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不知怎的，恍如是多年不见的亲人一般，如儿女，又如子孙，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份难舍难离的感觉。所以，与其说王妃是恩人，不如说她更像个亲人……”
“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缘分，佛经有云：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如今老太太对那王妃那般的合眼缘，说不定真是上辈子结下的缘分了。”
“我也这么想……对了，宴席散后，夜华跟着王爷他们去了王府，归来没？”老太条担心地问。
李嬷嬷答道：“方才老奴去问过守门的，都说白公子还未归。不过老奴已经交代他们，必等着公子回来才落锁。”
“嗯。”
“不过，太太，你就这么放心让白公子去王府谈买卖？还说什么要买王妃的一双手，不会捅出篓子来吧？毕竟对方是个王妃，不管她平日里有多随和，可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公子这么冒然，怕不怕得罪人家？”
“夜华这性子跟他娘一样古灵精怪，说话总是故弄玄虚，怕是看中王妃的某种手艺吧。唉，这孩子从不按章法出牌，可说起正事来却跟他爹一样精明。若真桶出什么篓子，他自个应该也备了什么后着，犯不着我这老婆子来为他操心。说道要的操心的，还是家中那几个未成家的。”
“二公子已跟吴家下了聘，等来年开春把吴家姑娘迎娶进门即可。三公子人还在西土，上回家书中除了提及忙于香油生意而赶不上此次婚礼外，还说到七夕佳节回来给老太太您带回个惊喜。想必是有中意之人，要请老太太代为做主呢。”
“希望如此，可别学他大哥那般惹回个不良之女就好。”
“三公子向来硬，凡事说一不二，不如大公子那般心软，而且他还有跟老太太一样的好眼光，看上的姑娘准不会差的。老太太莫费心。”
“这么说也是，剩下的就是瞳儿和静儿。这两小的最令人头痛……”
“老太太莫愁，四公子和五姑娘还小，还可慢慢筹划。”李嬷嬷一边说一边给老太条揉着太阳穴。
丁老太太轻轻甩了甩手，侧头闭上双目：“怎可不愁？他们的娘又不管事，我这当祖母的不为他们多多筹划，还能指望谁？可我这老骨头也不知能否熬到何时，怕等不及。所以才要趁自己还有气，还有力，就早早为他们把路铺好了。万一让那个毒妇有机可趁，就真的是误了他们一辈子了。”
微风入夜，香烟袅袅，甜香入梦，只余黄烛映竹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