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出东方,远空悄悄泛起了鱼肚白,灼烤着晨露尚未来得及被驱散的档口,一大群身无寸缕的魏国降卒受缚于楚国士兵的刀枪,如行尸走肉般,密密麻麻的靠近了许昌城。
生存与毁灭之间仅仅只隔着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老旧城门。
因为没有护城河的阻挡,降卒们争先恐后的朝城门冲撞上去,使之顿时被变得拥挤不堪,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铜铆钉相继被剥落在降卒们的身上,磕磕绊绊的,划落出一道道狰狞可怖的新伤。
朝阳很是温暖,却没有展现出昊天该有的慈悲。
前仆后继的踩踏使城楼下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伤亡,求活的信念让降卒们接连陷入了魔障,他们嘶吼着,哀嚎着,甚至疯狂咆哮着!
就是在这个时候,许昌守王韬姗姗来迟,于随侍的搀扶下,他缓缓爬上了城楼最高处……
俯身打眼望去,那凄惨绝伦的炼狱景象直让他老脸瞬间憋成了通红一片,他颤抖着嘴唇,浑身哆嗦着任风吹乱了满头灰白的发须,仿若风烛残年般,摇摇欲坠……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太过两难,开门与否似乎成了一道送命题!
当然,唐休不会给他留出太多的选择余地,四十架投石机在平原上依次被摆开,熊熊燃烧着的残破尸体像是被扔布袋一样,呼啸着飞过了王韬的头顶。
“芈敬之,你……不得好死!”
常年自诩为忧国忧民的读书人,有些粗暴简单的问候方式确实令王韬难以启齿,他能吼出来的,最歇斯底里的怒骂,也不过是翻来覆去的重复着那句:“芈敬之,你不得好死!”
“大人,怎么办?”
“快去疏散百姓!灭火!灭火!”
大火蔓延着恐惧,点燃了城中转瞬即至的惊慌,王韬强自镇定下来,吩咐左右道:“再调五百个弓手过来,我们要还击,还击!”
投石机的射程远不是寻常弓弩可比,几番你来我往之后,王韬略显颓丧,当城外的哀嚎逐渐变成了哽咽,他犹豫了。
作为许昌守,王韬并非没有与虎搏命的勇气,哪怕他粗浅拙劣的武技所能造成的威胁,在唐休的眼里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一旦城门洞开,楚人定会借那数千俘虏作掩护而趁乱袭杀过来,纵然魏军是居高临下,又有弓弩在手,王韬亦不敢下令朝着自己的同胞放箭,哪怕他们只是一群被唐休吓破了胆儿的,战败被俘的无用降卒!
“大人,开门吧,您行行好……卑职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求您开恩呐!”
“王使君,小人给您磕头了,求您了,开门吧!”
“王韬老儿何在?吾等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汝怎敢见死不救?”
“救命呐!”
“恶虎噬人,余魏岂能果腹?”
“嘭嘭嘭!”
“开门!”
“……”
唐休躲在许昌和安陵之间的某处山谷的小高坡上,隔得太远,他并没有看到王韬眼中一闪而逝的挣扎,但他能感觉到时机差不多快成熟了,遂唤过左右一小兵,覆手在其耳边仔细念叨了几句。
小兵离开后没多久,平原上的投石机突然压低了角度,继而有遮天蔽日的火球调转头来,猛地砸向了城门口的那群魏国降卒……
“啊!”
“救命!”
“快跑……”
“啊!”
或许是因为之前太过拥挤的缘故,落入绝境的降卒们后知后觉,想作鸟兽散却被漫天延烧的火海困在了中间,四野浓烟滚滚,他们早已无路可逃。
“开门!”
王韬几乎咬碎了满口老齿,恨恨低吼道:“传令三军,迎敌!”
“……”
“吾大楚的将士们,随我冲锋!”
薛十七目力极好,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原本紧闭的许昌城门突然就有了稍许松动的迹象,随即,他打马走到了马上的身边,仔细交代了几句,而后扬起大刀,率部冲了上去:“卫吾大楚!扬吾国威!”
“杀啊!”楚军争前恐后,声势之浩大可谓地动天惊。
“天佑大魏!”
刚刚在随侍的帮衬下穿好盔甲的王韬见状当仁不让,健步走下了城楼,他站在了大敞四开的许昌城门最前方,丝毫不理会周遭正亡命逃出生天的降卒们,他昂首挺胸,自顾阴沉着脸,一边擎盾缓缓引剑出鞘,一边扬声高呼道:“众将士,且随本官击杀楚贼!”
“杀啊!”
等到视线内四处尸横遍野,再也看不到任何楚军的身影,马三那张丑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副心满意足的微笑,望着那空空如也的许昌城门,他手脚干净利落的拔出了腰刀,挥鞭扬声呐喊道:“儿郎们,打砸抢呐!”
“杀!”
见两支队伍都杀进了城去,唐休心情大好,遂开怀笑道:“庆天子熙和十三年四月初八,楚公子休破昆阳,下许昌,歼敌无数!哈哈哈哈哈哈!”
“报!”
斥候火急火燎的大嗓门彻底打断了唐休悠然自得的欢快,“主公,安陵方向有动静了!”
“说!”唐休收起了笑脸,负手故作威严。
“两个时辰前,魏公子钧领兵,领兵……”
在唐休哭笑不得的注视下,这位伏龙帮水贼出身的斥候单膝跪在地上,面含羞愧的低下头去,来回掰起自己的手指拨弄了好半天才瓮瓮开口唱道:“魏公子钧领步兵一万四千余向许昌方向行来!”
“一口锅吃十个人,要记牢了!”
“是!”
“再探!”
“喏!”
估算着时间,再有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魏国的援军就要路过唐休所在的这座小山坡了。
只要埋伏好了,两倍于己的步兵根本就抵挡不住唐休手下的骑兵自上而下的冲锋,除非公子钧早有准备,列阵摆开架势,那样丹阳军或许会吃点小亏,若不然,他死定了。
打从唐休五年前来到丹阳以后,楚国的骑兵差不多都被他拢在了手里,抛开昭佥手下精挑细选的三千多骑射手不谈,足足三万余丹阳铁骑放在白河两岸的中原地面上基本处于一个无敌的状态。
得益于匈奴人在北方数百年如一日的侵扰,九州各国于对外作战的屡屡失败中逐渐摸索和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骑兵队伍,虽说规模尚小,但偶尔像唐休这样突然拉出来溜溜,效果也是极好的。
骑兵的机动性放在这诸侯们都习惯在平地上摆开阵势放战车对砍的世界里可谓是太有优越感了,当魏国的骑兵都被尉迟燎带去了渡鸦岭攻打秦国,唐休和他的丹阳军在魏国境内简直是随心所欲,想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谁都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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