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

夜将尽。

这一夜，李寻欢睡得格外香。

但一个武林高手，永远都不会睡得很死。

否则，他就真的会死。

然而当阿飞敲门的时候，李寻欢却宁愿自己睡得很死，最好什么也听不见。

阿飞在外面叫嚷：“大哥开门，我不要和二哥睡，二哥一个劲说梦话，怪瘆人的。”

客栈实在太小，镖局的人又很多，即便他们分出一半人轮流值岗，余下的人也占了四间房，已经不能再挤了。

这才给李寻欢三人腾出两间房。

阿飞既然不跟二哥睡，自然要跟大哥睡。

李寻欢当然不会嫌弃兄弟，只是这件房，也是铁传甲执意一个人去睡马棚，才腾出来的。

阿飞虽与自己交心，但在铁传甲眼里也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如果这样“厚此薄彼”，铁传甲自不会如何，自己心里却有些不自在了。

李寻欢看外面天光渐明，披上外衣，开门，阿飞揉着惺忪睡眼，滋溜钻进被窝。

李寻欢笑笑，从外面关了门，决定去找老铁聊会天。

路过武攻房间的时候，果真听到里面响动，李寻欢似乎想掏耳朵，却只是用手指堵住了耳洞。

李寻欢知道二弟有秘密，但不想知道是什么秘密。

屋里。

武攻在睡梦中，嘴里叽叽歪歪，正说个不停。

但其实他不是说梦话，而是正在和灵儿交流。

“喂，我忽然觉醒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觉醒了啊，你本来就快了，就差了那么一丢丢，干嘛要大惊小怪的。”

“就差一丢丢？你的意思难道是，就差我从诸天世界回去的，那一小会儿时间？”

“对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从诸天世界出来，最多也就停了几分钟。对吗？”

“对啊。”

“也就是说，我进入诸天世界的时候，其实在主世界也就只差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觉醒了？”

“完全正确。”

灵儿的淡定从容，反而让武攻有些懵圈了，有点怀疑是自己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武攻语气弱了些，疑惑道：“难道，在这样关键的事情，这样重要的节点上，不应该预先提醒一下的吗？”

“这……”

灵儿陷入了沉思。

看来果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她这么为难的样子，看似简单的表象后，必定有复杂的缘由吧。

“是我错怪她了。”

武攻有些羞愧，正要道歉。

灵儿道：“这也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哦。”

“愉快你妹啊！”

武攻猛地从床上弹起，脑袋差点顶在房梁上。

忘却不靠谱的灵儿，武攻回到现实。

自己觉醒了，固然是好事。

最明显的就是内力激增，打开属性面板查看。

内功：三十年七品上。

足足增加了二十年，提升了一品。

当世武林中，已形成惯例，内力用年份来衡量。

内力随修行时间增长，却是以普通人的修行速度为基准，具体到个人，增长速度并不与年份对等，而是一个比例增长。

这样其实是比较合理的，简单举例，天赋绝顶的高手和一个庸碌武夫，修炼一年的成就又岂可同日而语。

武攻早已知道，但还是被觉醒带来的海量增长震惊了。

这已经不是增长，而是爆发了。

不过他很快明白其中道理。

觉醒，也就是所谓的冲府开丹。

内功修行，也叫呼吸吐纳之术。

呼吸天地气，吐纳灵浊质，不断净化己身，进而达到洗经伐髓的效果。

周身的窍穴就是呼吸通道，气之门户，故称气穴。

气穴通，吸纳灵气，在诸穴间流动，联通气穴既是经脉。

然后，气流汇聚，冲启丹田。

丹田其实是几个要穴的聚合体，以气海穴为中心，环绕八穴。

气穴本身有纳灵贮灵之效，但容量有限，可比作小房间、小池塘。

丹田要穴，便是如府邸、湖泊，而中央气海，如其名似大海汪洋。

故而，丹田诸穴皆称气府，丹田也常用于专指气海。

冲府开丹，为觉醒之道，修行基石。

其中颇有些复杂的道理，尔后再叙。

总之，武攻之前的内力只是存乎气穴经脉之中，觉醒之后，则充溢气府丹田。

内力暴涨，乃是自然。

此乃幸事，但武攻尚未习惯，实需小心谨慎。

不过，他目前只有轻身术一门本事，需要注意的也只是莫要伤了自己。

“呜呼哎呀，幸也不幸？”

武攻模仿铁传甲的口气，感叹一声。

月凉如水。

天光微明。

院中的篝火重又燃起，李寻欢又在喝酒，手里一把小刀，正在一块小木头上雕刻着什么。

铁传甲静静陪伴，一片无声。

直到，李寻欢雕刻完了，看着手中那小人儿，笑了笑，随手丢进火堆中。

铁传甲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许叹惋，无尽悲愁。

武攻看着这幅画面，既为二人的情谊心动，也为李寻欢的情殇心痛。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这句虽不贴切，却正是李寻欢给人的感觉。

武攻在楼上看着，院子里镖局的人，一大早就在忙碌。

大门敞着，外面不时有车马往来，载满了货物，热闹得像个集市。

武攻放弃睡个回笼觉的打算，紧了紧衣带，从楼上下来。

李寻欢不知何时已拿出另一块木头，又在细细雕琢，对武攻的到来，毫无察觉。

铁传甲看到是武攻，仍露出警惕的眼神，目光凶厉。

武攻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感动。

他知道李寻欢此刻心神专注，却全系于手中之物，飞刀在手，却被柔情缠绕。

这飞刀，杀不了人。

李寻欢此时对危险毫无防范，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一剑将他刺死。

武攻故意远离李寻欢，挨着铁传甲坐下。

铁传甲却不习惯两个大男人如此“亲热”，又不敢发作，皱眉，颇有些哀怨道：“做啥子呦，你，莫挨老子。”

急得说话都有口音了。

武攻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帮他料理篝火，让火堆发出更多的光和热，给与那憔悴之人更多光明与温暖。

铁传甲看着他，又看看少爷，面色柔和下来。

“天欲明则至暗，日将出则至寒。”

铁传甲认真重复出这句少爷方才说过的话，拍拍武攻肩膀。

“你睡会吧，少爷说你最近需要照顾。”

武攻明白，照顾二字，必是李寻欢瞧出了自己遭逢的“变故”，且为之担忧。

“好的。”

武攻应了声，在篝火旁安心睡下。

铁传甲看看他，又看看少爷，听到院子里外愈来愈嘈杂的响动，似一头猎豹般警惕地竖起耳朵。

小心防范着。

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