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珏将那块烧焦的木牌带给陵洵,陵洵对着木牌出了半晌的神,直到方珏轻轻叫了一声“风爷”,他才将木牌随意收进袖中,自我开解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穆家家主神通广大,只怕是先一步离去了。②⑤⑧鈡雯?”
然而方珏脑袋里天生缺了一根察言观色的筋,回想穆宅那一带的火势,认真反驳道:“也不一定,穆家所在位置正是京城中几处火势较大的,我们过去的时候,一路看到不少焦尸,那穆家家主虽然精通阵法,却不是练武之人,很有可能难逃火海。”
陵洵;“……”
方珏直到被轰出去,也没想明白他家风爷为什么突然黑了脸,于是只能归于他最近正在长智齿,牙疼得脾气古怪。
陵洵最近的确在立事,疼得什么都吃不下,仗着身体底子好,干脆以酒代饭,饿了就从黑疤脸王大那里讨一些桂花酿。
王大长相脾气都是五大三粗那一挂的,做不出什么精细活,却酿得一手好酒。他也不知从哪来听来的歪理邪说,整天念叨:“酒是粮食`精,不吃饭只喝酒也是一样的!”刚好和被牙疼困扰的陵洵一拍即合。原本王大很宝贝自己的酒,轻易不给人。但是当初在监牢里他和陵洵不打不相识,两人脾气相投,交情不是一般的好,难得肯对他慷慨。
陵洵有那么几天都是醉醺醺度日的,常在酒醉中做梦。
他梦到前方无尽的黑暗中站着一位灰衣少年,少年背对着他,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很小,好像还是孩童时的样子,然而他越是往前够,那灰衣少年却行得越来越远,怎么也够不到,最后他气喘吁吁地追起来,大喊着“恩公留步”,那人终于转过身,却变成了一个戴着铁面的成年男子。男子将铁面具摘下,露出穆家家主的脸,周身忽然着起火来,那温润如玉的笑容被烧得面目全非……
陵洵不知第几次在大白日被噩梦惊醒,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总是同样的梦。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写着“穆宅”二字的木牌残片,终于觉得这东西太邪门。
“你又不是我恩公,死活与我何干?”陵洵有些凉薄地垂着眼皮子,干脆将牌子顺手往窗外一丢,省心省力。
木牌顺着窗外的山坡滚下去,好巧不巧,刚好打在正挂在树上歇盹的方珏头上,差点将他从树上砸下来,方珏挥剑就要将这敢砸他脑袋的劳什子东西砍得稀碎,不料一瞥之下,发现竟是那穆家的牌子,想了想,怀疑这是他们风爷不慎掉落的,于是忍气吞声没实施打击报复,将牌子认真收好。
算起来,陵洵离开益州也有大半年了,锦城的锦绣楼老巢里,就留下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岳掌柜,被那不靠谱的大老板甩了一手惊天绝地的烂摊子。
当岳清得知风无歌在京中秘密下令,要关闭各处分号将所有资源回调入益州时,差点精神崩溃,恨不能将那姓风的抓回来剥皮抽筋。
然而滚滚车轮已然从天南海北驶出,锦绣楼几年来迅速积累的财富正在向这九州西南一隅涌入,任凭岳清如何想要上吊撞墙,也要撑着一口气,运筹帷幄布置各处运输线路,确保不被官府查出异动,又不能落入匪患眼中。等车马陆续入益州,他还要想办法清点物资钱财,打点益州官衙上下,可谓劳心劳力,眼见着衣带渐宽。
因此,当陵洵在清平山落脚后送来第一封家书时,岳清那如寒刀的眼神,险些把倒霉的送信人刮成肉片。
“呦,咱这风老板已经落草了?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分分东西散伙回家了?”岳清眼底青黑,眼神看着总有几分怨毒。
送信人噤若寒蝉地站在下头,大气不敢出,终于明白临行时风爷为何嘱托那番话,让他一定要夹起尾巴做人,千万不能在岳掌柜面前说他一句好话。
吴青冷冷地看了阿诚一眼,目光阴沉得能结出冰碴子。
“呦,这么快就另攀高枝了?”
阿诚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尾巴摇了一半耷拉下来,无辜地瞪大眼,诺诺地叫了一声:“师父,我……”
然而吴青却没容他继续解释,直接走到陵洵面前,话虽是对着阿诚说的,眼睛却看着陵洵。
“也对,人往高处走,跟着真正的阵法师,总比跟着我这个草包强。”
陵洵:“……”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真是躺着也中枪。
陵洵觉得,这吴二当家的心一定是水晶做的,一碰就碎。
吴青说完就走,阿诚忙追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正是变声的时候,声音一大就哑了,也不敢喊,只能一路小声唤着师父。
陵洵目送这一冷一热的师徒二人走远,想了想,才走进主寨。
也许是因为大当家的和二当家两条大鱼互咬,那些小山匪们唯恐遭受池鱼之灾,此时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陵洵才刚进门,就听钟离山迎面出来,叫了一声“二弟”。
待看清来人,钟离山一张脸不免又垮下来,唉声叹气地招呼了一声。
“风兄弟,是你啊……”
“怎么,见到我这表情?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吴二当家长得好看?”陵洵没正行地开着玩笑。
钟离山捂脸苦笑:“你看我现在还有心情说笑吗?”
这一个月下来他憔悴了不少,就差愁白了头。
陵洵也不再和他卖关子了,直接问:“钟离大哥可是因为粮食发愁?”
钟离山听出陵洵话里有话,“怎么,莫非风兄弟有办法?”
“我先前给家里寄信,让他们在益州收购粮食,至今已经有半个月,若是不出意外,应该能攒够一批了。”
钟离山一听差点原地跳起来,眼睛直放光,“当真?!”
陵洵被他这大马猴一样的反应吓到了,赶紧往后退两步,谨慎地点点头,“嗯,真的。”
“你们锦绣楼……可有运货的通路?”
陵洵道:“运到益州边界倒是没问题,我家里人应该都打点好了,只是出了益州,就不敢保证会不会被牛鬼蛇神拦道了。”
“成!只要能将粮食运到益州边界,我派兄弟们去取,就算是杀出一条血路,也一定将粮食押回来!”
钟离山乐不可支,罩在脑瓜顶的那一层愁云顿时散开一半,环顾一圈,发现主寨里的小崽子们都旷工去了,索性给自己也放半日假,跑后山看老婆去了。
随着陵姝的产期临近,山寨上下的人全都紧张起来,生怕有一点错处。
可是没想到,千担心万担心,还是出了纰漏。
原本定好要来山上为陵姝接生的产婆,竟然被阻在了半路,赶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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